亦琦并肩跪下,泪水汹涌而出,“求您也准了长宁吧!二哥哥是您的孙儿,崔致远……他是我心之所系啊!漠北如此凶险,我……我不能只在这里等着,什么都不知道!我……我也要去!求您开恩!”
一个是广陵王妃,一个是当朝公主,此刻都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泪眼婆娑,为了她们心中最重要的人,抛却了矜持与身份,只剩下最本真的恳求与恐惧。
殿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太皇太后面沉如水,佛珠捻动得飞快,显然内心也在激烈挣扎。她看着跪在下面的两个女子,一个是为夫舍命,一个是为情所困,那份不顾一切的勇气和绝望的牵挂,让她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某些岁月。
就在这沉重的寂静中,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屏风后,正跪坐在软垫上,小心翼翼为太皇太后请完平安脉、收拾药箱的小太医何长生,动作完全僵住了。他方才一直在专注诊脉,此刻才将张亦琦与长宁公主的恳求听了个真切。漠北……战场……凶险万分……广陵王竟抱着必死之心……王妃和公主要去……
何长生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他厌倦了每日谨小慎微,熬药诊脉,最大的志向不过是精进医术。可此刻,王妃那句“我懂医术,能救将士”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漠北缺医少药,将士们在苦寒中受伤生病……那才是真正需要医者的地方!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和使命感攫住了他,远比在太医院按部就班熬资历强烈百倍!他捏紧了药箱的提梁,指节泛白,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他也要去!离开这深宫,去漠北!去最需要他的地方!
几番挣扎,太皇太后她闭了闭眼,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份属于皇家的权衡和属于祖母的恻隐之心,最终后者占据了上风。
“罢了……”太皇太后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都起来吧。”
她看向张亦琦,目光复杂:“你既有此心,又有此能……准了。” 随即又看向长宁,语气严厉了几分,却隐含关切:“长宁,你金枝玉叶,战场非同儿戏!但祖母知你心意已决……罢了,都去吧!”
最后,她的目光扫过屏风后那个身影:“何长生。”
何长生一个激灵,连忙匍匐在地:“微臣在!”
“我看你心绪不宁,可是也动了心思?”太皇太后洞若观火。
何长生额头触地,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回太皇太后,微臣……微臣斗胆!听闻漠北将士缺医少药,微臣虽医术浅薄,但……但恳请随王妃、公主同往!愿尽绵薄之力,救治伤患!”
太皇太后沉默片刻,最终挥了挥手:“准了。都去吧……活着回来。”
“谢皇祖母(太皇太后)恩典!”三人齐声叩谢,声音中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激动与决然。
殿外,肆虐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微弱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延寿宫冰冷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点微弱却不容忽视的亮光。
铁马冰河(四)
凛冽的北风卷着碎雪掠过延寿宫的琉璃瓦,青灰色的宫墙落满霜花,连朱漆宫门都蒙上了层薄薄的冰棱。张亦琦裹紧狐裘立在宫门石阶下,望着那个逆着风雪前行的身影,突然提高声音:“长生!”
何长生脚步一顿,肩头落满雪粒的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转身时,睫毛上已凝了层白霜,冻得发红的脸上却挂着笑。张亦琦踩着积雪快步上前,皮靴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她伸手挡住少年面前肆虐的风雪:“长生,你好不容易才进的太医院,这一走,想回来就难了。”呼出的白雾在她眉间凝成细小冰晶,纤长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暖手炉。
何长生拍落肩头积雪,冻僵的嘴角扯出个弧度:“张姐姐,我现在终于知道你写给我们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望向远处被雪雾笼罩的宫阙,眼瞳映着苍茫雪景,“来了太医院才明白,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从军医出身,只有回到烽烟里,才算走对了路。”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着雪粒扑来,他抬手挡在眼前,指节被寒风吹得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