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而威严的号令响彻云霄,伴随着沉闷如雷的战鼓声。数万铁骑如同黑色的洪流,在萧翌与崔致远的引领下,缓缓启动,蹄声由疏转密,最终汇成一片撼动大地的轰鸣,卷起漫天尘土,向着北方,向着那片风雪肆虐、前途未卜的漠北绝尘而去。

城墙上的张亦琦,一直挺直的脊背在萧翌转身催马的那一刹那,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视线变得模糊,唯有那玄甲红氅的背影,在漫天烟尘中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黑点,融入苍茫的天际线。

风,更大了,吹得城头旌旗猎猎作响,也吹得她遍体生寒。她下意识地抚上胸口,隔着层层衣料,却只摸到自己冰冷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铅灰色的云层再次合拢,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天地间,只剩下马蹄扬起的滚滚烟尘,和那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送别的寒风。

张亦琦站在城头,一动不动,直到那最后一点烟尘也消失在视野尽头,直到彻骨的寒意,终于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铁马冰河(二)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一块浸透了水的巨大毡布,沉沉压在行进的大军头顶。北风如刀,卷着雪沫,抽打在冰冷的甲胄上,发出细碎而刺耳的声响。离开京城已三日,队伍深入北地,官道逐渐被积雪覆盖,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萧翌勒马立于一处高坡,猩红大氅在寒风中猎猎翻飞。他目光沉静地扫视着下方蜿蜒如黑龙的队伍,最后落在自己紧握缰绳的左腕上。粗糙的皮革护腕下,那枚用红绳紧紧系着的、扭曲变形的铜钱,随着马匹的呼吸微微起伏,紧贴着他的脉搏。冰凉的触感此刻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暖意,那是张亦琦指尖的温度,是她无声的叮咛和沉甸甸的牵挂。

崔致远策马靠近,顺着萧翌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枚系在腕间的铜钱上。那枚铜钱他认得,在玉门关时就曾见张亦琦贴身佩戴,是她从鬼门关带回的“护身符”。曾几何时,想到张亦琦心属萧翌时,他心中便会泛起酸涩与不甘。然而此刻,看着萧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冷的金属,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只有在提及王妃时才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柔软,崔致远心中长久以来的那点执念,如同这北地的积雪,被寒风吹散,悄然融化,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终于真正看清,也彻底接受了她是萧翌的妻子,是广陵王妃。她的心,她的牵挂,她的信物,都只系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那点曾如野草般滋生的情愫,在残酷的战争与清晰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殿下,”崔致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这铜钱……王妃的?”他语气平淡,再无半分波澜。

萧翌微怔,随即坦然点头,指尖再次拂过那枚铜钱:“嗯。她硬要系上,说是护身符。”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带着暖意的弧度,转瞬即逝。

崔致远看着那抹笑容,心中最后一丝涟漪也归于沉寂。他点点头,目光投向北方苍茫的雪原:“王妃有心了。漠北凶险,多一份念想也是好的。”

萧翌没有接话,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隼。他抖开马鞍旁卷着的羊皮地图,手指点在一条标记着突厥王庭大致位置的虚线上。“崔致远,兵防图失窃一事,我一直觉得蹊跷,如果我推测的没错的话,是阿史力。”

崔致远神色一凛:“殿下的意思是阿史力盗取了兵防图?”

“阿史力此人,狡猾如狐,狠戾如狼。”萧翌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盗取兵防图,你以为他真只是为了提前知晓我大齐边防布阵?”

崔致远皱眉:“难道不是?”

“是,也不是。”萧翌的指尖重重敲在地图上,“边防布阵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要搅动朝堂这一池浑水!他要看清,在危机之下,这看似稳固的大齐朝堂,内部最深、最毒的隐患是什么!”

崔致远瞬间明了,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