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盖的宫墙,那里曾是她童年时觉得永远走不出去的牢笼,“何况,我也有想换的东西。”
崔致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白雪皑皑的宫墙连绵不绝,像一条沉睡的银龙。他喉头滚动,沉声道:“公主是为了追封令堂?”
长宁猛地转头看他,雪花扑进她眼里,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将军倒是清楚。”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裹紧了狐裘,“天下人都知道我生母是只是一名宫女。我自己也是在冷宫里出生长大,父皇对我极其厌恶。承蒙祖母慈爱,我才被封为公主,可我的母亲至今仍无法进入祖宗宗庙,受奉香火,突厥要求嫡亲公主和亲,我出生时许皇后已离世一载有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不能说我是许皇后所出,这样就能追封我的亲娘,给她一个名分。当然,这样我自己也能被天下人记住。”
雪下得更密了,天地间一片苍茫。崔致远看着长宁被风雪冻得发白的脸颊,他从未想过,长宁竟会用一生去换一个名分。“就为了这个,要把自己葬在漠北?”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公主可知,突厥王庭规矩森严,女子……”
“那又如何?”长宁忽然笑了,雪花落在她笑涡里,像撒了把碎钻,“我在冷宫里长大,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时,怎么没人问我苦不苦?父皇厌恶我,连名姓都懒得赐时,怎么没人说规矩森严?”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树上的积雪“扑簌簌”落下,“如今我用这无用之身,换母亲一个名分,换边境几年安宁,有何不可?”
崔致远被她眼中的决绝震慑,一时说不出话。风雪中,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像雪中挺立的寒梅,透着一股近乎惨烈的倔强。
“公主可知,若开了和亲的先例,下次突厥再犯,是不是要送宗室之女?再下次,是不是要拿大臣之女去换太平?”
雪花落在他发冠上,凝成一片霜白。“大齐的将士还在边关浴血,”他抬头望着长宁,眼中燃着风雪也浇不灭的火光,“若朝廷只会用女子换和平,那与割地赔款何异?今日献公主,明日就会献百姓,到那时可就不只是和亲了,会是烧杀抢夺、奸淫掳掠甚至屠城!”
长宁怔怔地看着他站在雪地里,他的话像惊雷在她脑中炸响,难道她以为的“牺牲”,真的只是饮鸩止渴?
“那……该怎么办?”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雪花落在睫毛上,让她视线模糊。
“我已经向陛下请旨,出征漠北,我们打回去。”
长宁浑身一震,抬眼望向他。风雪中,崔致远的脸被冻得通红,睫毛上挂着冰珠,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是为了我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雪中发颤。
崔致远的目光与她相撞,雪花在两人之间飞舞,像无数白色的蝶。他看见她眼中的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期盼,像寒夜里的烛火,瞬间暖了他冻僵的心脏。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惯常的克制:“公主切勿多想,”他移开视线,望向被雪覆盖的箭楼,“臣身为大齐将领,守土开疆,本是本分。”
又是“切勿多想”。
长宁的手停在半空中,雪花落在她指尖,瞬间融化成冰冷的水。
慢慢收回手,拢进暖袖里,“我知道了,”她轻声道,转身走进更深的风雪里,“将军……保重。”
崔致远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风雪尽头。鹅黄的裙角掠过月洞门,像一片飘落的残叶。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握住满掌的风雪。远处宫楼的檐角挂着冰棱,在灰白的天光下闪着冷光,一如他此刻沉到谷底的心。
雪还在下,厚厚地覆盖了宫道上的足迹,仿佛从未有人走过。
铁马冰河(一)
铅灰色的云层终于裂开缝隙,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医馆,将药柜上的铜葫芦熏得发亮。张亦琦正踮脚整理顶层的当归,青竹纹裙摆扫过药斗,惊起一缕微尘在光柱里飞舞。忽然听见门板“吱呀”一声,带着寒气的风卷着药香扑面而来,她回头时,正看见萧翌立在门槛处,玄色锦袍上落着未化的雪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