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多久,文景帝终于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下,他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白日里的憔悴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添了一层深重的疲惫。他走到紫檀大案旁,目光却并未落在那些关乎江山社稷的奏疏上,而是投向了案角一个不起眼的、蒙着暗红色绒布的小托盘。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掀开了那块绒布。

托盘里,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不是玉玺,不是奏折。

那是一支女子的发簪。簪身是纯净无瑕的白玉,打磨得温润细腻,顶端却并非寻常的珠花或凤头,而是被精心雕琢成一支含苞待放的玉兰花苞,线条简洁流畅,于素雅中透着一股清冷孤高之意。玉质极好,在烛火下流转着内敛而莹润的光泽。

文景帝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上那冰凉的玉兰花苞。触感细腻温润,却带着一种直透骨髓的寒意,瞬间沿着指尖蔓延开来。他猛地闭上眼。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许多年前,那时她才刚嫁给他不久,因着之前种种恩怨,他对她极为冷淡,而她总是如同春日暖阳一样,始终温暖和煦。上林苑的春日,一树树玉兰开得正好,洁白如雪,香气清幽。她穿着一身浅碧色春衫,站在盛放的玉兰树下,仰头看着落花,唇角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轻松恬淡的笑意。阳光透过花瓣洒在她身上,美好得如同一个易碎的梦。他鬼使神差地折下一枝开得最好的玉兰,笨拙地递过去。她先是一惊,脸上飞起红霞,却没有接花,只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留下他和那枝兀自散发着幽香的玉兰……

后来,他命尚功局最好的玉匠,寻了最好的羊脂白玉,照着记忆里那枝玉兰的样子,打制了这支簪,只是始终没有亲手为她簪上。

“婉娴……” 一声低哑的呼唤,破碎得不成调,从他干涩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挣扎,消散在空旷的书房里,无人回应。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赤红。那支玉兰簪被他死死攥在手心,坚硬的玉质硌得他掌心生疼,仿佛唯有这痛楚才能稍稍压制住心口那撕裂般的钝痛。他颓然跌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沉重的身躯陷入柔软的锦垫,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广陵王府的角门在三更梆子声中悄然开启。萧翌翻身下马,玄色披风上凝着的霜花簌簌落下,腰间佩剑还在滴着残血,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红的轨迹。

“殿下回来了!”小厮的声音带着怯意。萧翌没应声,径直穿过抄手回廊,去往寝殿。

内室的铜炉燃着银丝炭,却驱不散萧翌身上的寒气。他靠在紫檀屏风前,任张亦琦解着甲胄上的牛皮绳。他感觉到中衣被小心翼翼地褪下,露出的脊背立刻触到冰凉的空气。身后突然响起抽气声,张亦琦的指尖停在他右肩那道新伤上,伤口翻着皮肉,显然是被弯刀斜劈所致。

“疼吗?”她的鼻子一酸,烛火在瞳孔里晃出细碎的光。萧翌从铜镜里望见她颤抖的睫毛,忽然转身握住她的手。

“现在不疼了。”他扯出个笑,张亦琦别过头去,取过铜盆里的帕子。热水氤氲的雾气里,她的身影有些模糊,

“疼就跟我说。”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帕子掠过腰侧那道陈年箭伤时,一滴眼泪突然坠落在疤痕上。冰凉的液体渗进肌理,刺得萧翌心口一缩。他反手将她拉入怀中。

“都是我不好。”他轻声说道,感受着怀中人身体的轻颤,“下次不会让自己受伤了。”

张亦琦没有应答,只是把脸埋得更深,呜咽声透过中衣渗进他的皮肤。

更漏敲过四下时,张亦琦终于止住了哭。她重新拧干帕子,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麻烦终于解决了吗?”夜深人静时,张亦琦的声音从锦被里闷闷传来。两人在床上紧紧相拥。

“嗯,解决了。”他语气平淡,“宋家已经被抄了。”

“那皇后娘娘怎么办?”张亦琦的指尖微微收紧。萧翌侧过身,看见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说实话,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