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主们聚精会神地听着,接二连三地抛出问题:老人们习惯在芙蓉池旁洗衣服,如何长期解决水渠污染问题?村后头的木桥是大家踏青的必经之路,能不能添几盏路灯?谢氏祠堂旁的康乐亭早已摇摇欲坠,为什么团队将保护等级列成了文物建筑?
村民们的问题直截了当,细致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恨不能一次性问完,当天就得到确切答复。
闻逸尘巧妙应对,既没有敷衍了事,也没有夸下海口,只说团队会认真采纳多方建议,出具设计方案。
安漾则负责回答历史建筑相关的话题,结合数据和史料阐述判定等级的出发点。
会议前半程进行得相当顺利。
村委会前些年理清了村内建筑的产权关系:明晰集体、个人的产权,并统一产权和经营权,从根源上解决了产权经营层面上的矛盾。
村民既是股东,也是古村落保护的受益者,对绝大多数保护等级划分毫无异议。唯独提及圣旨门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都在质疑将那座破门划分为历史建筑的必要性。
安漾有备而来,忙调出圣旨门的史料,句句强调着它的保护意义和稀有程度。
村民们听不懂,连图片都懒得看,嫌晦气。李村长更是忙不迭打断:“小漾,回家问问你外婆,那地方是不是不干净?”
“李叔,虽然圣旨门没来得及登记在册,但历史价值真的很高。”
李村长一锤定音:“拆了拆了。连带后面的祠堂一并拆了,大家去那跳跳广场舞,多好。”
安漾心一沉:“李叔,圣旨门不能拆。”
李村长顾及情份,耐着性子:“小漾,你刚才一会说明朝,一会说汉代,听得我头昏。你到底要修成啥样?”
“李叔,具体得等勘测数据。不一定非要修到汉代或者明朝。能修多少修多少。”
“那不是浪费钱瞎折腾嘛!政府只出资一半,剩下的我们自掏腰包。你说那几栋建筑修建了,我能拉围栏,收三四十的门票供人参观,还有机会回本。那破门,我修了做啥?”
“李叔,你再看看…”
“叔。”闻逸尘适时出声打圆场,“今天只是收集意见方便回去讨论。你的建议我们收到了,会好好考虑。”
李村长见闻逸尘话头活络,趁热打铁施压:“其他的都好说,圣旨门你问问在座各位,谁愿意掏钱修那么晦气的玩意?”
安漾强忍辩驳的冲动,努力保持微笑,不时瞥一眼圣旨门的图片,提前脑补出那里被夷为平地的场景。
闻逸尘还在和村民们周旋,三言两语间,会议也接近尾声。
会后,项目组其他成员需找当地居民们闲谈。闻逸尘赶着回申城,交代完一圈见安漾还呆站在祠堂门口,知道她肯定又在钻牛角尖,纠结数秒后踱步到人面前。
“走吗?”
“哦。”
安漾心情不如来时明朗,哪怕预料会收到此类反馈,依然难掩低落。一事不顺事事不顺,多肉的事还没解决,圣旨门又哐当砸到跟前,一个比一个棘手。
闻逸尘看不惯:“现在还没到你难过的时候。”
安漾抬起头,不抱希望地问:“有几成把握?”
闻逸尘垂落眼睑,不错目地注视着她,坦言相告:“两成。”
安漾扯起唇角苦笑:“还行,比我想象中多。”
闻逸尘见不得她暗自神伤,“丁点小事就垂眉耷眼的,心理素质还没练出来?”
安漾没必要跟他逞强,实话实说:“练不出来。”
“那就改行。”闻逸尘直言不讳,“这才哪到哪,以后麻烦多得很,炼不成铁心脏趁早改行。”
安漾见对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质疑起他的工作态度:“你完全不担心?”
闻逸尘不屑地反问:“担心能解决问题?”
“如果保不下来怎么办?”
“项目还没正式开始,成天琢磨最坏的结果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