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以她这样的病弱之躯,若能为大玥,为阿兕留下些什么,倒也算是不枉。

但如今,她遇见了十九。

对他动了心,也因此,有了杂念。

她低垂眼睫,指尖不由自主地碰上腕间的银镯,语声有些微微颤抖:“和静明白父皇的心意。但父皇可曾问过,和静是否愿意?”

皇帝沉声:“和静,这不重要!”

“作为大玥的公主,你生来受天家供养。即便是并无阿兕之事,你也应当为大玥尽这一份绵薄之力!”

随着天子这一声呵斥落下,窗外一道春雷惊破天际。

骤雨潇潇而落。

李檀的指尖从银镯上滑落,抬起的视线落在长窗外的天穹上。

看见不知何时,天穹上的浓云已压得这般低,携风带雨,逼得人无法喘息。

她努力张开唇瓣,却终究是没能答上话来。

她是大玥的公主。

她无法否认自己的出生。

皇帝显然也已倦怠。

他疲惫阖眼,对李檀挥手:“和静,回去吧。好好准备你的嫁礼。三日后,国书落定,乌孙的使臣会迎你回朝!”

*

李檀不知她是如何回的华光殿。

一道被两侧红墙轧出的窄长宫道,像是走了有足足两载那般久。

直至送她回来的宫娥们福身退下,原本应当在桃花树上等她的少年现身在廊上。

她才似终自噩梦里醒转过来。

她抬起眼帘,隔着滴水下透明的雨帘望向他,视线也在水雾里变得朦胧。

“十九。”她忍不住哽咽:“父皇下旨,令我去乌孙和亲。”

眼前的少年双唇紧抿。

他没有说话,而是将李檀拉进寝殿,拿方巾替她拭去发间沾染到的雨水。

在雨声与步摇流苏轻撞的错落声里,他问李檀:“公主如何想?”

李檀羽睫湿透,将父皇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我是阿兕唯一的皇姐,也是受天家供养的和静公主。”

“如今乌孙既来,我也当为阿兕,为天家尽这一份绵薄之力。”

她原本也当明白的。

身为公主,她思慕谁,眷恋什么,愿意与否,其实在皇权之前,都不重要。

只是这个春日太过长久。

久得令她都在恍惚间生出妄念来。

“凭什么要公主牺牲?”

十九双眉紧皱,将李檀的皓腕握紧:“即便要说受天家供养,排在首位的也应当是太子他为何不去迎娶乌孙的公主!”

李檀垂落羽睫,艰难低声:“不只是为天家,也是为阿兕。”

“小王爷未必愿意公主这样做。”十九俯身看向她,语调从未有过的专注与认真:“不论旁人,不论其余。”

“公主想嫁吗?”

李檀侧过脸,躲避着他的视线。

她没有作答,抑或是说,大玥的宫规与铁律,不容她回答。

十九的视线从未自她身上离开。

眼前的少女纤细,单薄,像是精心养在玉瓶里尚会恹恹的花。

漫天的黄沙,难以习惯的胡俗只会让她枯萎。

即便无关偏颇,他亦并不能认同皇权所给出的一些论断。

李檀的身子不好。

她受过大玥的供养。

她有一位一母同胞的阿弟。

所以她便是轻易能够舍出去,作为和乌孙联姻的物件。

他绝不能理解。

李檀应当是她自己。

也只能是她自己。

他道:“臣会带公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