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脊发紧,这不是一个安全的距离。

几乎是反射的动作,她迈着脚步往后退去。

却被他的眼神给钉在了原地,他满眼写着:听我把话说完。

等同于侵略的胁迫,她见过这样的袁砺。

在那个梦里,她满是讨好地要靠近,却被他用差不多的眼神给定在了原地。六月飘雪般,热腾腾的气儿还来不及飘就冻上了。

半晌,那个眼神终于变得温润了一些。

温润到疏离。

“每天都在读书,真好学。”

“还这么努力地攒钱。”

“上进,还是野心?”

他比她高得多,哪怕是低头,吐出的气息只是微热地扫过她绒绒的发缝,渐渐地褪去了原本的温润。

他的眼神最终落在她衬衫口袋边,那里,一支铅笔悄悄地冒了一个头。

分明是在厨房里一边干活一边用功的证据。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对你来说,我家只是个跳板。”

林月歌心头微凉,他的拷问,来了。

自从再度踏进袁家的门,她每日里谨小慎微,犹自心慌不已,思忖着,袁砺似是对她没有了梦中那样的反感。

尤其是他表现出对自己做饭手艺的认可之后。

她很忐忑。

这样的袁砺,她很陌生。

从前,她绞尽脑汁想让他喜欢她的厨艺,求而不得。

如今,她熟悉的袁砺,回来了。

唾弃她,她反而安心了。

她来不及咂摸自己稍纵即逝的一个又一个念头,脑子像是车窗外倒退的风景,模糊到失序。

该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都是错。

她无言的样子,终是坐定了这个罪名。

袁砺视线落在她圆润的耳垂上,白腻又粉红。

胭脂玉一般。

她说不出为自己辩护的话,袁砺一针将她隐匿的心思挑破,见血封喉。

“我……”

她想说些什么,对上袁砺,乌黑的瞳仁深不见底,在这片海里埋着些什么,一旦动荡起来,又发出轰鸣的水声。

她似乎只要一对上,就要被里面裹藏的凶兽掳走,鲜血翻涌。

她终于找到了一点音调来。

“没错。是这样。”

岂不很好?

他这样看待自己,爱钱也好,野心也罢,没什么了不起。

袁砺并不喜欢功利心强的女孩子,女主自会出现,何必自证清白,博取好感。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罪名往身上揽。

“没有野心,我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做什么呢,我可以安安稳稳地,待在家乡,等着嫁人,生孩子,过完一辈子。”

“是的,我需要钱,我有野心,我想学习,去参加考试,念大学,去见自己没见过的风景。”

“你把它称为野心,那就是吧,但”

“那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

“袁砺,你……”

她想说,袁砺,你没有感同我的身受,我的世界里,连企图发光,都是错。

袁砺,你是生下来就在正道上,你的心,你的人,不可能和野这个字搭边。

我并不期待你的理解。

可我一直想要被你看见。

看见那个,无论如何也想要靠近你,取得一些温暖的我啊。

那是她在梦里,临死时,心心念念,想跟他说的一些话。

可话到嘴边,她却觉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