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盏灯火,倒映水面碎若万千星子,汤池热腾腾雾气氤氲,所有物事都笼在暧昧迷雾之下。

天家讲就藏风聚气,行走坐卧处都大小合宜,汤池反比寝殿空旷,鸾刀走进来,脚步都能听到回音。

只来了她一个人,托着厚重的漆盘,上面放着十分隆重场合才穿的皇后谒庙服和首饰。

朱晏亭出浴后,以梳头试衣为由支走了其他宫婢,引她到复壁中。

“怎么样了?”

禁中像是一面壁垒,外面进不来,里面出不去。

只有这两日在未央宫的鸾刀能带进最新的消息。

“舞阳长公主带徐令月到丞相府。”

朱晏亭摇摇头:“昏头了,她出不来了。”

“出来了。”

朱晏亭目中浮现诧异之色。

“那匹大宛名驹,殿下小时候也有的,叫雪骢,十分了得。”鸾刀道:“竟叫它越过了丞相家院子里的墙,舞阳长公主骑着雪骢,就两个人,带她回府。说是长公主衣裙上都是血,也不知是旁人的还是她的,雪骢一路狂奔,惹了许多好事者。此事明日必至御史大夫案上。”

朱晏亭眉梢一挑,微微笑了:“真一步险棋,让她回丞相府,齐湄和丞相只有翻脸的份。竟叫她成了,她有本事了。

“所以……”

“所以?”

“丞相向我们递消息了,说是愿意拿出舞阳长公主蓄意谋害李将军的证据,可以为李将军沉冤昭雪。

朱晏亭摇头叹了口气:“亲舅舅也不过如此。”

静了一会儿,她问:“没有别的消息了?”

鸾刀摇摇头。

朱晏亭神情颇为失望,冷笑道:“真以为和我做童子戏呢?一次抛出一点点筹码。小泥人?珠子?骑偶?可要可不要的玩意。”

鸾刀不明所以:“明日是否可以借长公主在闹市闹事一事发难,趁机为李将军沉冤昭雪。”

朱晏亭笑了:“你以为我针对齐湄的?”

鸾刀悚然一惊,张手展衣的动作顿滞住。

“齐湄,竖子而已。掘木不掘本,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朱晏亭转过身,伸手穿进袖里:“这些都是小孩儿的玩意,军前作舞,顶多助一助兴。不成也可,好在成了,幸能封他眼目,塞他耳听,乱他阵脚。”

她施施然一振衣:“他一开始决心和我作对时,就该押下全副身家性命了。”

“毕竟,哪有用我的一条命,去赌他那些泥人骑偶的道理?”

第119章 山河(十二)

三十六离宫, 夜幕如海,灯盏如星, 星簇成河, 其上与天接。

入眼是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却浸泡在鸟啼也不闻的安静里,行于其中, 繁灯绕身,薄寒侵骨。

这是露最重、夜最寒的子时。

每天晚上,中书谒者令曹舒和羽林中郎将刘凤之都会见一面。这个规矩是从三日前, 皇帝伤势急转直下开始的, 两人都心照不宣。

这日, 刘凤之见面便道:“阔别一日,曹公高寿啊。”

曹舒听他揶揄,反击道:“我鞠躬圣前,乃牛马走粗活,公侍立刀林,锥立剑锋,能周身完好, 亦是多福多寿,不遑多让。”

刘凤之忙自谦道:“阿公在御前耳濡目染, 手执笔印, 重逾千钧,唇中吐纳,皆是雷霆,我一介武夫何以与公并立, 实在惭愧。”

曹舒纳罕, 但他心中杂事烦扰, 无暇细问。

寒暄两句,知道此人还健在,便要告辞。

刘凤之却不欲他走,出声唤住了他:“中书令,你知道这世上最坚固的一堵墙是什么吗?”

“我愚钝,不知。”

“自然是羽林军。”刘凤之自答,又问:“阿公以为,这堵墙之所以坚固,是因为一年一选,一月一擢,选出的精锐中的精锐么?”

“若不是,是什么呢?。”

“是郎官们生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