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恩公是想做什么,总不可能是要纡尊降贵去推车罢。
这么多重物一道堆上去,加上那年久失修、推着更加费劲的车轮,少说也得两个,不,甚至三个壮汉一同使力才
他们正胡思乱想着,下一刻,身下的板车就被轻而易举地推动了。
不。
是突然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推力,险些将二人直接甩飞出去!
他们惊魂未定地放软了腰杆,难以置信地看向彼此,又看向举千钧若轻鸿的恩公。
这是什么?
前一刻还宛如垂暮老朽的鹿车到了恩公手里,却似骤然焕发出了从未有过的生命力,轻捷迅疾,载着诸多重物风驰电掣。
他们如在梦中,连嘴何时张大了都没有发现。
要不是身后还堆积着众多陶罐陶碗,他们几乎要怀疑自己已成了背上稚子曾拽着奔驰的鸠车了。
虞临并未在意二人灵魂出窍般的姿态。
毫不费力地将这老弱小的三人连货顺路推到城门位置,他无视又准备行跪拜礼的二人,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二人顿时着急了。
莫说是答谢了,他们甚至连恩公的名字都没问出来呢!
“恩公,恩公请留步!”
老翁徒劳地喊着。
眼看对方头也不回地就要走,那女子顿时心急火燎,一时间根本顾不上男女大防,匆匆放下背上的幼子,拔腿就要去追。
巧合的是,一直熟睡的稚子恰在这时醒来。
他正处于最好模仿大人的岁数,人还朦朦胧胧的,稚嫩的童言童语就先出现了:“恩、恩公、请留留步?”
他显然天生带点口吃的小毛病,仍好奇地重复着。
女子则惊喜地发现,恩公真的因此止步了!
听到只存在于废土时期的影像资料中、在这乱世里也极少见的幼崽的唤声,虞临下意识地止了步。
他回头,这次看清楚了被母亲尽力照看得干净整洁,却还是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巴巴的幼童,不禁皱了皱眉。
这也太瘦弱了。
虞临理智上清楚,乱世中多的是生子辄杀,易子而食的悲剧。
大势一日不见平稳,这种灾祸便一日不绝。即便每日施救,也只是杯水车薪。
但活生生正站在他面前的,到底不同。
虞临这一迟疑,那老翁便抓住机会,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了。
老翁终于意识到,自己若是郑重下拜,不愿受谢的恩人恐怕又要翩然离开,只得换成深深一揖。
他恭敬地自报家门后,便诚恳求问虞临名姓。
这对王氏父女原是颍川郡人,女子近月来因丧夫而携子归家,才在家中住上数日,便不幸遇上刘备军于许下劫掠。
其兵虽然很快如星四散,却沦为盗匪,四处流窜、滋扰百姓,他们深受其苦。
无奈之下,只得携带少许细软暂离家乡,往邺投靠亲亲。
只是连年战乱,税负沉冗,粮价攀升,亲亲虽愿收留他们,却也捉襟见肘,无力长期接济。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幼子抚养。
眼看战事不休,兵费剧增,非但粮草告急,他物既少且贵。
眼看着所携的少数家资即将耗尽,他们匆忙下别无选择,唯有临时做这挑水去城门售卖的小生意。
虞临的视线一直落在那正好奇地睁大眼睛、不住打量自己的胆大幼崽身上,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
在对方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的名讳时,他也随口说了:“陈国虞临,字子至。”
便又听对方一番赞美,最后道:“……奈何老朽垂暮,且门庭式微,家女柔弱,恐难酬今日厚恩。幸有外孙艾,乃南阳邓氏之后,倘有机缘,日后或可略报万一。”
听到这里,虞临缓缓地眨了下眼。
他忽然有了主意。
“善。我观此童甚慧,颇有异才,愿拭目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