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只剩雨声潺潺。

褚荇冲开木门,只身奔向连天雨幕,朝巍峨青山而去。

下山之路泥泞湿滑,她衣衫尽湿,双目虚影晃晃,身躯跌落雨水中又一遍遍爬起。不知过了多久,终到山下视野开阔处,悠长古道横现眼前,众鸟高飞,顷刻柳暗花明。

远处马车溅起水花,朝山间来,直到望见一道单薄身影出现在溪流尽头。

“停车!”温乐衍掀帘而望,速令车夫勒马,取下一把伞,走入纷扬雨中。

褚荇一路冒雨,衣裳早已湿透,面色煞白惊人。恍惚间,她似乎见青衣郎君向她走来,为她撑了一把伞,遮挡万千风雨。

“你怎么样?”温乐衍解开衣裳覆在她身前,伞面朝她倾斜,能感受到她的身躯滚烫灼人。

褚荇定住虚浮不稳的脚步,明眸一展,眼中热泪纷纷垂落:“带我回燕京罢。”

江山多年,变化万千,众生不过须臾,唯独江水奔流不息,潮起潮落。

新春伊始,万象更新,如今已是元嘉六年的暮春了。

炊烟袅袅,华灯初上,燕京依旧繁华璀璨,世间各处的人奔忙皇城中,谁人不叹一句富贵迷人眼。

同州众生百态熙攘如初,昔日的万里烽烟,不过又为这座古都多添上一道岁月的辙印。

只是同州城的百姓将世代铭记大晏有一位和懿皇后,这个女子用她一生年华,护住了千万子民安详的余生。

年前圣驾回銮,即刻以雷霆手段肃清褚党余孽,其中包括褚家的子孙旁支、门生好友。附逆官员满门抄斩,被捕下狱共一万余人。

彼时的谢临意因在与邑国一战中功绩首屈一指,已被封为清源郡王,升任大理寺少卿。

裴谙棠升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入内阁。

温照年被革除官职,黄玄德自行上书辞官返乡,齐复升任大理寺卿。

刑部尚书杨庄玉正在御书房请示圣意,“陛下,经三法司联查,有平阳卢氏、峰安游氏、幽州陆氏三族门下子弟与褚家几家旁支子孙有过往来,这些人之罪,臣等不敢随意定夺。”

傅长麟眉目深沉,犀利的黑眸透着凛凛威仪,再也不复当初清朗心软的少年,只留下一个字,“杀。”

杨庄玉心头一震,却不敢驳了圣意,只得缓缓退下。

退至殿外撞上裴谙棠等三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三位,陛下与三位的情谊非同一般,有些事恐怕只有三位能劝得动陛下了,卢氏、游氏与陆氏三族六千余人口,罪不至死啊!”

谢临意躬身回礼:“杨尚书先回罢,我等自会去劝劝陛下。”

杨庄玉沉吟:“老夫告辞了。”

“参见陛下。”

直至三人入殿,傅长麟脸色才转圜一丝,话音清亮:“平身罢,赐座,温卿的伤可好些了?”

温乐衍淡淡一笑,眼底却波澜不惊:“好多了,劳陛下关怀。”

这一问一答,语气寻常,再不论亲疏,与寻常君臣无异。

如今是元嘉六年,旧年的人与事,再也回不去了。

裴谙棠并未动热气氤氲的茶盏,而是试探直言:“听闻陛下欲杀尽卢、游、陆三族六千余人?”

“有何不可?”

傅长麟当即猜到他们是因此事来劝诫他,让他莫要大开杀戒,令天下血流成河。可他恨毒了褚家,这些人便是死上成千上万次也换不回他的阿妧。

“这些人胆大包天,攀附叛国贼子,一应当斩!”

裴谙棠哑口不语,望着窗外落雨,眉眼深深。

谢临意却敢直接起身,令众人为之一惊,“可六千余人中,真正有罪的不过堪堪几十人,剩下的人,实乃无妄之灾。陛下如今这般做,与先帝肃清李家时天下尸横遍野、万里冤魂之景又有何异?”

“你放肆!”傅长麟诧异望向他,眼底隐隐有怒火暗生。

裴谙棠随即起身行礼:“陛下三思,经三法司商议,卢、游、陆三族虽确有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