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恪一直静立不动,等到最后一丝耐心也被消磨殆尽,才听见身后的人轻声开了口。

年轻人语气不卑不亢,一字一句道:“臣,无可奉告。”

李弘恪胸口微微起?伏,深吸了几口气。

他慢慢转过身来,走到萧成钧跟前,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朕惜你经纬之才,亦感念你昔年照拂明语,故而?多番纵容你,可你却不知好歹,目无君上,藐视天家恩泽。朕再给你一日,你出?去?反省吧!”

李弘恪足尖踢开碎裂的茶碗,拂袖离去?。

萧成钧伏地叩首,“罪臣谢陛下恩典。”

他站直了身,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李弘恪站在珠帘之后,整个人匿在阴影中?,目光扫过堂内一地的碎瓷。

不知怎的,他莫名想起?那个夜晚。

身量单薄的少?女伏地求情,面容却甚为坚毅。

如出?一辙的宁折不弯。

……

三个时辰后。

天色将明,雪意稍减,天穹积云仍是厚重,遮天蔽日,似是随时都会倾覆下来。

叶初乾走到玉阶下,神色微动。

偌大的广场上,一袭绯红官袍的男人跪于雪地,眼帘轻阖,脊背如青松挺直,负雪而?立。

任凭苍雪压覆满身,却压不弯那截修长颈项。

他衣摆已然叫雪水浸透,显出?深深浅浅的痕迹,垂落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成拳,指节冻得通红。

但那张苍白面容却平静无澜,不见半分情绪,除了唇色微紫,与寻常并无异样。

他身影始终未动,恍若冰雕。

像一柄不肯入鞘的剑。

听见脚步声,萧成钧慢慢睁开眼,漆眸幽深安静。

他掀起?眼皮,看向叶初乾,复又低下头去?。

叶初乾踱步到他身前,神色略有些复杂。

他半蹲下来,低声说:“萧大人,你这是何苦?你先前多番惹恼陛下,陛下都宽宥了你,可见他器重信赖,你又何必要在此?事上再激怒陛下?”

他声音压得更低,低到只有二人能听清,“即便你不想娶郡主,你也当明白,你与公主殿下……是断然不可能的,趁早放手?,对你二人皆是好事。”

“哪怕……你随口说个旁人的名字,又能如何?陛下要的不过是你低个头,认个错,表个忠心罢了。”

叶初乾不明白,皇帝叫萧成钧说出?心上人赐婚,分明是给他台阶下,也好顺势断了李瑶月的心思。

可他偏偏不肯低头,连说谎也不肯。

萧成钧薄唇紧抿。

他眼睫上沾满薄雪,颤抖时犹如蝶翅振舞。

叶初乾叹了口气,“你若执意如此?,只怕陛下要治你大不敬之罪,公主殿下得知必会去?求情,你要让她也同?你一般,长跪雪地吗?”

萧成钧终于抬起?眼来。

长跪了三个时辰,冷风袭面,他整个人僵硬得连说话都费劲,唇瓣微微翕动。

他缓声开口,“别告诉她实情。”

“她是个聪明人,不必我亲口告知她。”

叶初乾摇头,幽幽长叹,“我是真?不明白,你连番刻意激怒陛下,到底要做什么?陛下并非心软之人,你一意孤行,只怕最后小命不保。”

萧成钧忽然淡淡笑?了下,“陛下重情义,不会治我死罪。”

叶初乾怔愣了下,连他都不敢像萧成钧这般笃定。

萧成钧却没有再说话。

叶初乾抬手?,轻轻拍去?萧成钧肩头雪粒,站起?身来。

他刚要迈步离去?,忽听见身后的小内宦一声惊叫

“不好了,萧大人昏过去?了!”

叶初乾猛地回身,亲眼见到,那跪得笔挺的身影直挺挺栽倒了下去?。

第二日,萧成钧依旧未醒。

公府上下慌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