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样隐忍的性子,为何会突然步步紧逼,非要把她牢牢拴住不可?为何在回京后,他对阿爷的事总是避而不谈?为何又仓促决定,要帮她恢复女儿?身?甚至,他已经?谋划好要送她去江淮,远离京城。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阿爷出事了,她没有?了庇护,也没有?任何血亲了。
她孤身一人,茕茕孑立。
天大地大,再无容身之处。
沈明语呼吸有?些急促,想起初次见阿爷时,他就说要带她回家,想起他出征前爽朗大笑,说醉卧沙场君莫笑。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沈明语攥着椅子,指节用力得发白,唇上毫无血色。她所有?思绪似是被冻住了,仿若有?无数冰棱子刺进身子里,疼得她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
廊外大雨滂沱,雷鸣声?不绝于?耳。
沈明语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深吸了几口气,缓缓道:“诸位今日前来,我不胜感激,只?是眼下我得先去见见祖母,诸位还请自便?,恕我招待不周。”
江容钰侧眸看去,瞧见沈明语只?是面色惨白得厉害,除此之外并无狼狈,漆黑的眸子里不见太多悲恸神色,倒显得分外镇定。
望着她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江容钰不由得心中错愕,若真是寻常姑娘家,闻此噩耗,直接哭昏过去也不是没有?的。
偏这位,连一滴泪也没有?,难不成也是个凉薄的性子?
……
沈明语进了里间?,果然看见一位身量高大的男子站在中央,正低声?和老夫人说话。
看她进来,两人都愣了一下。
沈明语认得这位副将,她送阿爷出征时见过。这人名?叫樊启,颍川人,年方二十七,是阿爷麾下最年轻得力的干将。
樊启先上来朝她拱手行?礼,犹豫了一下,沉声?道:“世?子您别太着急,将军他兴许……”
沈明语苍白着脸,摆摆手道:“你给我说说来龙去脉,别的废话不要说了。”
她不肯坐下,兀自站在樊启身前,静静听他说完经?过,全程默然不语。
樊启长话短说,看身前单薄的少年始终紧抿着唇,目光虚虚望着烛火,轻飘飘如同一张薄纸,随时会被风吹走似的。
可人身形却站得笔挺,宛若苍翠青竹,一动不动。
樊启心中一软,伸手给沈明语递了杯热茶,“世?子,您先喝些热茶缓缓,我稍后带您回沈家老宅。”
沈家在京城本就有?私宅,只?是后来举家南迁,人丁凋零,京城这处府邸一直无人居住,只?留了管事和几个仆从守着。
现下,沈老将军的佩剑和遗物安置在老宅,是否下葬,还得看沈明语的意?思。
沈明语接过茶碗,却又将茶碗轻轻放在桌上,摩挲着碗盖,低声?问?:“那批人马里,当真无人幸存?”
樊启沉吟片刻,摇头道:“清点过人数,除了将军,其余人多多少少都寻到了尸骨。”
搜寻了半个月,他们加派的人手犯险几进几出,都没能找到半点活人影子,那片丛林瘴气弥漫,又有?野兽出没,将军必定凶多吉少。
其实在经?历了最初的不可置信和悲痛后,众人都已经?慢慢接纳了将军战死的噩耗。樊启昨夜进宫时,听圣上的意?思,瞧着是要风光大葬将军。
但樊启不便?直言,怕吓坏这位十几岁的少年郎。
沈明语听了,半晌没有?说话。
“敏敏,你过来。”
一直在旁静听的老夫人开了口,将沈明语拉到自己身侧,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且稍等片刻,我已经?叫人去催你三哥回来,让他陪你去沈府,多个照应。”
靖南王府远在江淮,消息传回去还要些时候。眼下,圣上有?意?为沈老将军安葬,哪怕是衣冠冢,也必定要沈明语出来支棱门庭,她怕沈明语年岁太小,扛不住事。
沈明语张了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