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一次次,流露出厌世的苗头,他并没有深想,但在潜意识里,总记挂着,戒备着,一次次要她不要放弃。甚至直到前夜,他还对她讲过。

她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对他?

远处人马杂沓,李孝忠的牙兵赶到了,一半在岸上搜索,一半沿途破冰,拉网找寻。

天几乎是眨眼间黑的,火把刺不透黑暗,更抵挡不住冷风,冰面破开了又结冰,再又被密密的渔网拉开,裴恕沉默地守在岸边。

一整天水米未进,风雪两肩,把人变成一座白的雕像,郭俭提着水囊凑近来:“郎君,喝点水暖暖吧。”

裴恕没有接,黑暗之中,腰背挺直。

她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对他?

为了那个给她送贺礼,让她牵肠挂肚的人吗?昨天他看得清清楚楚,在她见到军师的真容时,脸上是如何绝望。她以为是谁,薛临吗?她在找他,找不到,所以自己也要死?“张奢。”

张奢应声奔来,裴恕慢慢道:“监视林军师,一举一动随时报我。”

她不会无缘无故怀疑军师,必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微妙联系。她在跳崖之前,甚至打发周青去请军师来见。

她以为军师是谁,薛临吗?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只是不愿相信,不肯细想。雪还在纷纷扬扬下着,冷透了,但此时已经感觉不到冷,大约他自己,也跟这冰雪是同样的温度了吧。

火把在崖下汇成长龙,有更多牙兵赶来搜索,咔嚓一声,又有冰面被砸碎,渔网抛下去。裴恕沉默地看着。

夜越来越沉,又渐次轻薄,直到最后,露出天边一线灰白。

天亮了。

搜索的牙兵送来消息:

“搜索方圆三十里,没发现王女郎!”

“沿河搜索二十里,没发现王女郎!”

长空雪落,寂寂无声。裴恕抬头望着,一双眼睁得血红。

王观潮。她怎么敢。

喉咙里的血腥气再也压不住,噗一声喷出,在积雪的地面溅出一大片阴暗的红,裴恕摔倒在地。

第50章 王十六慢慢睁开眼睛

半个月后, 长安。

官车一大早便来到裴府所在的安邑坊,车上沉甸甸的,装满新采来的细沙, 长安县的力伕们跟在车后, 三五人一组细细清扫裴府门前的道路,跟着铲沙铺路, 不多时,一道高出路面的细沙堤便从裴府门前延伸,通向坊外, 通往皇城方向。

看热闹的人们把裴府门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个新来的客人不明白怎么回事,免不了要打听:“这是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在大路上铺一道沙堤?”

众人七嘴八舌回答:

“你还不知道吗?裴郎昨天拜相了!”

“翰林学士,兵部侍郎,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啧啧, 真真了不起!”

“裴郎才二十有四,本朝最年轻的宰相!不过他平定洺州,扳倒王焕, 定计安抚魏博, 这般功绩,早该拜相了!”

问的人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本朝的规矩,新任宰相要由官府出力出人,由私宅铺一道通往皇城的沙堤, 以免宰相行路时沾染了泥污,这般殊荣, 当真是举世无双了。

“来了来了,裴郎回来了!”远处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客人连忙回头,就见仪仗在前面开路,侍卫们左右簇拥着一个紫衣玉冠的年轻男子慢慢走来,这就是裴恕吗?客人细细打量着,只觉得风姿高彻,金章玉质,长安人都赞他相貌风度极佳,唤他裴郎,果然是公子如玉。

只不过,太清瘦些,脸色太苍白些,看着还有些病容。还想再看,裴恕似是觉察,瞥过一眼,客人只觉得一股无声的威压凛然袭来,心中不由自主生出畏惧,连忙向人群里缩了缩,再不敢直视。

裴恕转过目光,在府门前按辔下马。

三天前他回到长安,当日嘉宁帝便亲自召见,细细询问了魏博、成德诸般事宜,昨日朝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