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刚刚滴完一瓶丹参,正靠坐在床头看书。家里阿姨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说是煮了份鱼片粥,问母亲要不要端到房间里来。
陆娆刚好走到房间门口,说:“端上来吧。”
“不要端,又弄一屋子味道。”母亲立刻拒绝,眉心两道皱纹更深,“就放下面吧,等一会去吃。”
保姆离开,陆娆关上房门。母亲摘了眼镜丢在一旁,语气不耐:“我跟她讲过很多遍了,吃的东西不要弄到房间里来。每次还要问的。”
陆娆轻叹一声,“你这不是病了吗?人家也是好意。”
“什么病?多大的病?又不是瘫在床上不能动了。”
陆娆原本还想再劝几句,想想又作罢。惯于掌控的人,哪能容忍失控。公司不能按照她的意愿运转,这个家至少应该能。
陆娆此前猜测不错,母亲的病的确是因为公事。提及公司近来变化调整,母亲满腹怨气,哀声载道,觉得父亲是有意给她添堵。
为践行轻资产化战略,集团旗下新设一家“建设管理公司”,全面开展工程代建业务。新公司总经理杜和平是陆父手下得力干将原拓展投资部二把手,此前主要负责在珠三角一带拿地,和那边政府关系不错,有能力,也有人脉。
陆氏大力发展代建业务,目标集中于二三线城市的市政工程,陆父对杜和平委以重任,自然希望他能发挥既有优势,多替公司拿点项目,把代建这块业务给做起来。
与此同时,为支持代建项目落地,陆父决定将妻子掌管的工程部门拆分,调配大量人手到新公司,剩余一小部分留在集团总部,负责整体统筹。
说是“整体统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形式大于实质。代建业务起步初期,重中之重还是要拿项目,否则一切“统筹”也只是纸上谈兵。
工程部昔日辉煌不再,陆母如今进退两难,要么原地留守,挂个几无实权的闲职,要么去新公司,给小自己十岁的杜和平做副手,再利用与工程部老员工的紧密关系,一点一点挽回局面。
新公司设立之初,陆母笃定集团改革不会一蹴而就,根本没把杜和平放在眼里。如今越想越怄气,愈发觉得丈夫是一步一步精心设计,只为夺权将自己架空。
几个彻夜难眠过后,陆母旧病复发,却还担心丈夫留有后手让她直接退居二线,把工程部的闲杂琐碎交接给陆子辰。
于是索性连病情也隐瞒下来,毕竟没到住院的程度,医生只有工作日的白天才来家里打针输液。至于公司那边,找个理由就好,平日也不是每天都去。
身体休息下来,脑子也要运转盘算,思索未来如何应对。去新公司肯定是不合适。就算赢了又能如何?依旧输了场面,显得她强势爱权倒是次要,自家公司也要争个风头,难免叫外人猜测夫妻感情有变。
但让女儿去“历练”就不一样了。年轻人从基层做起并不丢人,反而要叫人称赞脚踏实地。陆母这才紧急招呼陆娆过来,说是已经都安排好,随时可以入职,希望她把基金那边的事务赶紧交接一下。
陆娆以为自己听错,未料母亲竟专断到如此地步:“你都没有问过我意见,凭什么随意替我安排?我是你的女儿啊,不是你争权夺势的棋子。”
母亲也叹气,觉得女儿不懂自己用心良苦:“我一把年纪争什么权?还不是怕你以后两手空空,等着要被别人欺负。”
或许是人生病时更显脆弱,母亲讲这话时,眼里没了往日锋芒,只剩一层蒙了雾气的浑浊。她不动声色地抹了下眼角,埋怨自己这些年把女儿保护得太好,不知人心叵测。又说女人总要握点东西在手里才能活得踏实,女儿就是一切都得来的太容易,才没半点危机意识。
陆娆只剩无奈,愈发难以理解:“既然你觉得自己在婚姻里受了这么多苦,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和段誉铭结婚呢?不是重蹈覆辙吗?”
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好像婚姻、生育都是命运的必然,女人完整人生的意义唯有苦难之后痊愈的伤疤才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