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院判孙仲景跪在张德海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此刻也是面无人色,花白的胡须随着身体的颤抖而不断抖动,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惊惧与绝望。

在他们前方几步远的地面上,跪着两个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的烂泥。

一个是太医院库房总管胡太医。他身上的官袍被撕扯得凌乱不堪,脸上赫然带着几道新鲜的血痕,头发散乱,眼神涣散,早已没了平日里的半分倨傲,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濒死的灰败。

另一个则是吴太医。他同样狼狈,但那双眼睛却如同烧红的炭火,死死地瞪着身旁的胡太医,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他死死护着自己的前襟,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而在吴太医脚边不远处的金砖地面上,赫然散落着一小撮深褐色的药渣!正是那包在太医院库房门口扭打时掉落的、包含紫茄花和零陵香碎屑的铁证!

空气死寂。只有几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张德海那控制不住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林晚的身影出现在御书房门口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她微微垂首,月白色的常服在辉煌的灯火下显得格外素净,也格外单薄。脸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如此肃杀压抑的环境中,反而透出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高无庸无声地退到一旁。

林晚缓步上前,在距离御案约十步远的地方停下,屈膝行礼,声音嘶哑而平稳:“臣妾叩见皇上。”

“平身。”萧珩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珠砸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的目光并未立刻落在林晚身上,而是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几人,最终定格在吴太医脚边那撮刺目的药渣上。

“宸昭仪,”萧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太医院之事,想必已有耳闻?”

来了!开门见山!直指核心!

林晚缓缓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御座,声音依旧平稳:

“回皇上,臣妾在关雎宫中,略有耳闻。只知太医院因库房失窃,起了些纷争,惊扰了圣驾。”

她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姿态恭谨,滴水不漏。

“失窃?”萧珩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嘲讽。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林晚脸上,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都看穿,

“吴太医,你来说。你手里护着的,还有地上这些……是什么东西?”

矛头瞬间指向吴太医。

吴太医浑身剧颤,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豁出去的决绝和孤注一掷的疯狂!他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凄厉,如同杜鹃啼血:

“皇上!皇上明鉴啊!!”他猛地指向身旁如同死狗般的胡太医,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劈了叉,“是他!是胡长清这个狗贼!他监守自盗!偷盗库中禁药!这药渣……这药渣就是铁证!是紫茄花和零陵香的药渣!是……是绝嗣的毒药啊皇上!他用这毒药……他……”

吴太医的话如同惊雷,狠狠砸在死寂的御书房!张德海吓得直接瘫软在地!孙院判两眼一翻,差点晕厥过去!胡太医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嚎:“你血口喷人!皇上!他诬陷!他……”

“够了!”

萧珩猛地一拍御案,巨大的声响如同雷霆炸响。震得整个御书房都在簌簌发抖。

一股如同实质般的恐怖威压瞬间爆发,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跪伏在地的几人瞬间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停滞了。

萧珩的脸色冰寒如万载玄冰,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森然。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棱,缓缓扫过抖如筛糠的胡太医,又落在状若疯狂的吴太医身上,最终,定格在御书房门口那片巨大的、垂落的明黄色帘幕之后。

“朕的太医,”萧珩的声音低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