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并未穿着西装外套,只是一件白衬衫搭着背心,挽着袖子,面容并不大亲近,也不非常英俊,但带着一种隐隐有棱角的成熟端正,他还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眼镜没有能柔和那种充满掌控力的压迫感,只是为之增添了一层内敛而非常微妙的知性。
他挽着袖子,撑在讲台上,转过头看过来。
紫桐漫天漫地的花影完全笼罩住教室里的玻璃窗,那是光阴漠漠的暮春,是无穷尽的夏。
谢小少爷叹了一口气,重新坐起身。
然后用一种这次谈话中不曾有过的、带着淡淡不舍的温柔声音长长咏道。
“But I just look at her, all the tenderness, Chung on the heart.”
但我只看她一眼,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可这句话却让明令容的嘴角无法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由你来说这句话,会让我感觉到一种荒谬的倒错。”
她顿了一下,却忽然又话风一转:“但或许也正合适。”
“我记不得在哪里看过到一个观点,认为《洛丽塔》其实是作者的一个诡叙骗局,中年男子亨伯特迷恋上天真狡诈、妩媚又粗俗、喜怒无常而开朗迷人的少女洛丽塔,但所有的诱惑挣扎、禁忌混乱、折磨难熬与疯狂的希望最后换来的是一个失算的悲剧,少女变成苍白、混俗、臃肿的女人,她无知地被无耻之徒引诱,怀着别的男人的骨肉,但亨伯特依旧爱她,依旧愿意为她倾家荡产,为她杀人,因为只看她一眼,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觊觎继女的色眯眯的老男人,到最后,却贡献出了感人而真挚的爱情,他确实是一个被爱欲驱动的常人,但谁说这爱欲不能产生纯洁的爱情呢但是。”
明令容懒洋洋地弹了弹涂着金粉的指甲,说:“文章的开头,好像是一个囚犯对陪审团的……自白?”
谢小少爷皱了一下鼻子,露出一个有点困扰的笑:“可是,我是真的喜欢过他呀。”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下子就感觉,就是他了,他就是符合我想象的那个人。”他把下巴压在手指的关节上,似乎是忆及初遇时石火光中的一眼,所以神情有些空白,嘴里那支棒棒糖上的糖球此时被含得已经融化了大半,只是无意识地用牙一咬“嘎”得一声,硬质的糖果在嘴里碎成小粒,漫开一股过腻的香精甜味。
因为回忆而瞥向斜下方的眼珠又转了回来,谢小少爷看回明令容的眼睛,然后带着一种说不出是惋惜还是无所聊赖的意味就着这个动作怂了一下肩膀,说:“可惜。”
“可惜我后来发现那只是一个错觉。”
明令容倒觉得十分好笑:“我感觉你像是在张贴寻人启事,不,是像图兰朵的问题一样,答对了公主便嫁给他,答错了,就砍头。”
“我忽然很好奇一个问题,”明令容忽然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觉得,你的理想型,是会真实存在的吗?会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
“会啊。”
谢小少爷回答,那语气非但不铿锵坚定,反而很随意,一种理所应当的随意,随意得明令容都有点发愣。
“很惊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