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懂得比较,就会明白还是金丝笼里好实际上的确谢怀璧哪怕同臣属议“杀人放火”事都不会避他儿子的。
“不是,”谢奕瑕摇了摇头,“就像头上只能戴一顶冠一样,世上大多事不可兼得,但鱼与熊掌原是没有高低的,只是如人饮水罢了,譬如有些人虽也觉炊金馔玉好,但所费甚多,粗茶淡饭亦觉自乐,而又有人只盼吃那龙肝凤髓,哪怕屠龙斩凤历尽千辛也心甘情愿,若吃不到,那即便炊金馔玉也味同嚼蜡,至于我,我当然不喜欢吃粗茶淡饭,也知道龙肝凤髓是顶好,可要吃要却太过麻烦,人间的佳肴珍馐虽不能与之相比,但我既然能伸手得来,就不必非去苦求龙肝凤髓了吧?剩下功夫,可多吃几道菜,少吃几个苦,毕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说到最后,他耸了耸肩,似模似样地拖着嗓子,有点懒洋洋又苦哈哈地慨叹。
听得谢怀璧笑了一下,他笑得很轻,而且一下子就止了,像是刚才笑出来是因为没忍住一样。
他问:“有多短?你才过得几年?同人说人生苦短?”
谢奕瑕忽就没说话了。
他静下来,到谢怀璧几乎以为他睡着了,谢奕瑕才轻轻说:“六十花甲,七十古稀,八十耄耋,一年十二月,八十年九百六十月,”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胳膊,指向两边床边两扇格栏,缓缓一列一列点过去,“这一列一共是三十个格子,左右两扇各有十六列,一共三十二列,九百六十个格子。”
曾经在那段连动弹都艰难的婴儿时期,他被关在那在不合身的狭小到让人喘不过气的身体里,所能做的最多的就是数数,数着算日子,数床栏上的格子、花纹、木眼,数过一遍,再数一遍。
“一月三十日,若过得一月就填上一格,耄耋时也不过填完这两扇格栏。”
人生苦短,有多短?他死过一次,自然知道有多短,不仅短,还经常戛然而止。
“而多半人都是,填不完的,而已经那么短了,还难免有八九不如意,所以能如意的时候不要随意辜负啊。”
“人生苦短,是真的很短啊……所以我希望,过得快乐一点。”
谢怀璧随着手指看向那两扇木栏上的格子,一个洞眼接着一个洞眼,整齐得尺一般。
他看了很久,久到像是入迷,连隔着软被拍抚着的手都一点一点慢下来,那抬起落下的幅度也愈来愈小、愈来、愈小。
“是,你说的对。”
男人低语,声音很轻,吐字是轻的、呼吸也是轻的,轻得有种喃喃自言的飘忽。
“是应该……”
“快乐一点。”
谢怀璧收回了视线。
“那么,白月奴觉得……”他偏了偏头,缓缓露出微笑,成年男性的声音在黑夜里带着一点迷人的微哑,是一种雨季降临前微潮的闷,那时连风中的冷意都是克制的,阴晦而柔郁,“怎么样会快乐呢?”
谢奕瑕仰起头,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好像在思考问题的答案,然后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软软地用一颗颗小小的牙齿咬着绵绵的字:“只要父王爱我,一直爱我,更多更多的爱我,我就会过得很快乐啦。”
谢奕瑕最漂亮的是他的眼睛,一双因为过于黑白分明而显得极亮的眼睛。
谢怀璧忽然想起太医院关于谢奕瑕幽忧之症来由的解释,因为谁都解释不出来,只好太医令硬着头皮过来,一把胡子的老头在捋秃胡子终于前想出了八个字“皇孙早慧,慧极必伤”。
《说文》以为慧,意精明,《灵枢经》以为精阳上走于目为睛,睛从目从青,解作人之精为目,是而睛明亦谓之慧。
谢怀璧看着谢奕瑕的眼睛,干净,不带杂质的黑与白,釉一般透明而冷亮的质感,如帝释髻上毗琉璃珠,非是人间可造。
佛门语,如有慧眼,可照见一切真实。
谢怀璧伸手,落在谢奕瑕的额头上,然后慢慢的从额心抚下,修长骨感的苍白手指拢在他的眼上,因为气血不足而微微发凉的手按在柔软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