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冰凉而苍白的唇贴在谢奕瑕的耳上,甚至含着一抹奇异的笑容。
这是一个选择问句,答案只有“怕”和“不怕”两种。
关键是,谢怀璧想听什么?
谢奕瑕隐约察觉到,这是一个很关键的回答,关键到他会不会被谢怀璧丢出章鸣宫,那么,假如,假如他是谢怀璧,他是这个高高在上、反复莫测的太子殿下,他会想听到哪一个答案?
“怕吗?”
没有等到回答,谢怀璧又问了一次,他伸出骨骼纤瘦修长的手,轻轻托着谢奕瑕的下颚转了过来,谢怀璧的唇边含着一抹微笑,一抹几乎是完美无瑕的微笑,微妙而优美地浮现在这双缺少血色的唇边,而截然相反的是那双眼睛。
谢奕瑕能看起褐色虹膜中的细小竖纹,甚至还有虹膜深色的轮廓,以及在黑色边沿几可不见的一点晕开的黛青和浅橙色。
而在虹膜的中心,黑色的瞳孔凝视着他,如同一个无底的渊洞。
谢怀璧哪个都不想听,因为他已经做好了送走他的决定,所以无论是哪个答案都没有区别,都一样徒劳,都为时已晚。
谢奕瑕这一刻忽然觉得大脑无比冷静,也无比的冷。
他感觉到一种无以复加且无所遁形地羞耻感,他在这六个月里,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内心角落里怀着一种高高在上又沾沾自喜的自得,自以为聪明绝顶地冷眼看着别人在谢怀璧这里碰壁,自以为高明地评估着谢怀璧,自以为进退得体大局在握,自以为自己是个优越的现、代、人。
但实际上就是没有人会在意在这张皮下是不是个“先进”的现代人,他花了六个月,把自己从东宫一样摆件,换成了章鸣宫的一样摆件,还自命清高。
如果他不是一个“先进”的现代人,那他是谁?
谢奕瑕看着谢怀璧的眼睛,看着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
他是谢奕瑕。
是一个投胎前没有氪够金的倒霉皇孙,是地里黄的小白菜,是今年才八岁的孩子,谢奕瑕不应该想得太多。
他要让自己相信,他是谢奕瑕,他就是谢奕瑕。
第61章 59
那么,一个八岁的孩子见到这些场景,会害怕吗?
“怕,我……我害怕。”他小小地说了一句。
谢奕瑕垂下眼,他的睫毛颤起来,带着优美又脆弱的卷曲弧度,就像是蝴蝶的翼,他能感觉到谢怀璧奇异而冷淡的目光在他头顶转了一圈,收了回去。
“别怕,”谢怀璧露出一点意料之中的意兴阑珊,他放下了支着下巴地手,摩抚着男孩细软的发丝,一边信手拍了拍,一边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嘴里说不出是敷衍抑或发自肺腑地可惜着,“乖,别怕。”
他盯着地上的石板缝隙,眼睑遮挡下的瞳孔在眼眶中不停颤动,近乎是疯狂地逼迫自己在最短时间里回忆起曾经得到的一切信息,但这一次他分析的不是喜怒莫测的谢怀璧,而是
“八岁的谢奕瑕”
“谢奕瑕”的怕应该来自于本能,看到血腥场景的本能,而不是因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残忍的杀死,一个孩子,对于死亡的无知会让他足够残忍,更何况一个生于封建王朝统治阶级的王孙,是不会和一个刺客共情的。
正好,他其实也并不同情杀他未遂的刺客,他怕的是死亡与酷刑的本身,以及,下达指令的谢怀璧。
他可以怕谢怀璧,但是“谢奕瑕”不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