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定国公手持玉笏,双目微暝老神在在,应寿长公主则拢着披帛,垂眼仔细欣赏着新染的丹蔻,至于英王与敏王世子二人,虽不明其中细节,却也提前得到了今夜会发生一些事情的消息,故而也做出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众人正各自思忖,忽而一阵铜铃作响,只见一众巫祝摇铃持幡,行在两边,中间有一青年,披发于肩,覆青铜面具,着白色祭服,赤足缓行。

祭服由白色绫缎所制,以金银丝线绣有三垣四象二十八宿星图,大袖长摆,逶迤在地,外面则罩着一件素纱禅衣,随行走间涌起层叠雪浪,如云漫卷。

月为阴,故而祭月不修高坛,而在湖中垒祭台,祭台略低于水,所以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湖水,赤裸的足踩入水中,每一步间便漾起一圈淡淡散开的涟漪,青年一身从发间到足踝的琳琅饰物也随之互相敲击发出泠泠鸣响。

谢奕瑕缓缓步入祭台中央,一阵微风徐来,衣袖逸飞,似要临风而起,乘清气而去。

即使并非初次所见,众人也不禁屏息,当真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然而,正在从事封建迷信的宗教祭祀活动的谢奕瑕本人,内心就只有一个想法。

jio冷。

真的很冷。

光脚踩水里都要冷成冰块了。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如火橙红的霞光被灰蓝色的暗沉云霭渐渐吞没。

祭台之中已然灯火辉煌,云幡飘飞,神案中央摆放着一头羊,四周簇着琼花芳草、桂酒椒浆,升霄灵香徐徐燃起,直上九天。

白衣的祭者在湖中祭台的中央,双足前后分立,半曲双膝,半委身形,发衣垂于水,右手高悬持铃,左手平举执扇,面具半覆,只露出一双微微弯起的唇,似哭似笑,含悲含喜。

夜风乍起,湖雾空濛,云峰缺处,飞镜东升,冷浸一天秋碧,此时万籁无声,冰轮初转腾。

月出皎兮,月出皓兮,月出照兮。

管磬发声,钟鼓齐鸣。

乐声一起,白衣祭者便摇振铜铃,四周巫觋亦齐声晃铃,铃启三声后,祭者左手拇指一推,“唰”得展开扇子,挥臂一划,大袖屏开,脚踏巫步,且颂且舞。

其或行。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或停。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

或急。

“七月鸣鵙,八月载绩”

或缓。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

轻步佪舞,转旋翩翻。

水雾之中身形飘飖髣髴,宛似神行意游,灵谈鬼笑。

忽而远远地传来一声鹿鸣,起初只是隐约模糊,后来便愈来愈近,众人不禁举目四顾,但见远处一块巨石上竟立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雄鹿。

“是白鹿!这是祥瑞神兆!”

因为太宗与白鹿的传说,故而大殷一向奉白鹿为神鹿,所以见此情形有不少人都惊愕喃喃。

谢怀咎凝目望去,将心中诧异按下不表,兀自沉思,如果这是应寿长公主与定国公的计谋,那么他们是为了什么?显示谢奕瑕是天命所眷而他被上天降下天火示警吗?他们难道竟疯狂至此不顾大局?便真如此,那谢奕瑕也是代天子祭月,他完全可以轻松化解,他们这样做是没有多少得益的。但如果不是应寿长公主与定国公……不,他不相信无缘无故会有这样的巧合,所以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怀咎不动声色地扫过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惊讶,看不出什么特别,他又看向祭坛,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这件事,谢奕瑕知道吗?

谢奕瑕知道吗?

谢奕瑕当然不知道啊。

谢奕瑕还在“旋转跳跃我闭着眼”呢。

白鹿跃下岩石,朝着祭坛中一步一步走来,这只鹿白得发光,仿佛是月色所化,一对枝杈伸展的鹿角如白珊瑚般晶莹无瑕,它身形矫健灵动,姿态优美矜持。

谢怀咎与右相交换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