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舜华转向一旁的柳棠华,“芊芊,你出来,我有?几句话同你讲。”
柳棠华跟着柳舜华来到暖阁。
“芊芊,”柳舜华直截了当地问,“你当真非要嫁给?刘九生?不可?”
柳棠华默默点头,“姐姐,我的心意……从未变过。”
柳舜华声音软下来,“芊芊,你不是也喜欢凉州的生?活吗?那?里有?阿莹陪你喝酒,有?古赞丽陪你唱歌跳舞,跟着我一起去凉州不好吗?”
“姐姐,”柳棠华语气坚定,“我已?经决定了。”
柳舜华松开她的手,声音沉下来,“那?你可知,他?是要做皇帝的?”
柳棠华转头,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枝桠,缓缓道:“我知道。”
“你知道,刘九生?跟你说了?”柳舜华愕然。
柳棠华轻笑,“是的,就在他?上门提亲前夕。”
柳舜华胸口起伏,“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嫁?那?里冷冰冰的,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只有?束缚人的规矩。你以为嫁的是心上人,可他?是天下人的皇帝,怎么可能只爱你一个?人。这样的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柳棠华抬起头,“姐姐还记得凉州时,咱们突遇贼匪,同将士们一起露宿荒野那?晚吗?”
柳舜华喉间发紧,仿佛又看到芊芊一脸天真,同满身征尘的将士们围坐在篝火旁。
“那?夜,我听他?们风轻云淡地说着战场上与匈奴铁骑厮杀,说起硝烟四起里无尽的尸骨。有?个?小将士不过十二岁,笑着给?我看他?肩上贯穿的箭伤。”柳棠华声音沉静,“其实,他?们哪个?人身上不是千疮百孔,可在他?们眼里却丝毫不见?惧色,只有?守护山河的骄傲。”
她握住柳舜华的手,“姐姐,我知道,深宫是另一个?战场,朱墙碧瓦藏着无数刀光剑影。我也知道前路艰难,可若人人都畏惧幽暗,这世道就永远亮不起来。我不想做什么皇后,可九生?说他?要开创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我信他?,更信我能陪他?走?到最后。姐姐,我能保护好我自己。”
暖阁里忽然安静得可怕。
柳舜华看着柳棠华挺直的脊背,忽然意识到,那?个?总跟在她身后的小雀儿,不知何时已?长?出想要庇护苍生?的羽翼。
……
临近年关,贺玄度却回来得越来越晚。
有?时候太?晚,怕吵醒她,他?干脆直接在外间宿下。
随着刘昌退位之期临近,贺玄度愈发忙碌起来。
柳舜华几次想开口,望着他?眼下日益浓重的青影,终是咽下了喉间的话语。
罢了,待刘九生?登基后再说也不迟。
这日方用过午膳,周松便急匆匆过来,神色凝重,附在贺玄度耳边低语几句,说什么人找到了。
贺玄度面色剧变,当即便出了门。
柳舜华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心头猛地一揪,匆匆叫住他?,“玄度,我今晚等你!”
贺玄度身形骤然一顿,回头道:“好,蓁蓁,等我。”
一直等到深夜,庭外?突然一阵响动。
贺玄度回来了,他?孤零零地立在院中那?株海棠树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入夜之后,贺玄度院内只有?洪声伺候着。洪声早已?歇下,此刻他?不必再伪装腿疾,就愣愣地站在院内,独自望着西竹院的方向,挺拔的身影透着说不出的萧索。
柳舜华推门,默默将一件大氅轻轻搭在他?肩上。
贺玄度紧绷的肩胛骨微微颤抖,猛地转身,将柳舜华拥在怀中。他?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夜风吹来,柳舜华闻到空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抬手抚上他?的背脊,像安抚受伤的幼兽,“别怕,我一直在呢。”
“蓁蓁……”贺玄度的声音支离破碎,带着说不尽的委屈,“我想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