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心气也高,大伙儿都知道,她早晚是大少爷的人,只因老爷不喜大少爷拈花惹草的,所以还没开脸,只是大太太多嫌着她,只怕到最后也难如愿;二少爷和三小姐作风有些洋派,不喜欢身边人围着转,所以倒是没人。我原是服侍老爷的,之前两个都被三太太撵走了,说是使狐媚子勾引大少爷,其实底下的人谁心里不明白呢,她几次三番挑碴儿,要不是我事事小心,多避着她,也早被赶走了――您这次开口啊,正合了她的意。
流光荏苒,那是最容易过去的。
这世界上又有谁离了谁会真的活不下去呢。
那日哭过后,子矜反倒冷静下来,得知修文尚在人间,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在白公馆立足也不容易,就像翠墨所说的――这里的人摸爬滚打多年,什么事没见过?袖手旁观、隔岸观火,还是好的;调三窝四、见风转舵、落井下石,也是见怪不怪了。
子矜心里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出身,没有身家背景,年纪又轻,见的世面也不多,只怕背后等着看笑话的大有人在。虽然白舜华很是护着她,但是她也不过是年轻了几岁罢了,大太太二太太年轻的时候也都是美人,如今还不是色衰而爱驰;更有一个八面玲珑的三姨太在一旁虎视眈眈,若是她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只怕日子也是不好过。好在有翠墨提点,她又处处小心,几日下来风平浪静,倒也没出任何岔子。
子矜为人大方,待人又懂得拿捏分寸,不卑不亢――对上面几位太太恭谨有礼,对下人也和颜悦色的,加上看在旁人眼里,白舜华对她温柔体贴,宠爱有加,连三姨太当年都比不上,难得的是她也不拿威作福的,不像三太太端惯了架子的,所以一时之间,合府上上下下,对这位新进门的姨太太无不交口称赞,有曲意奉承的,也有真心喜欢她的,倒是把三姨太的风头给比了下去。
这日开饭前,便听得丫鬟们窃窃私语,说是二少爷从上海回来了,这次据说是和上海的洋行协会谈生意去了,做了一笔大买卖。。。自从上次惊鸿一现之后,子矜尚未见过这位少爷,倒是大少爷天天在她跟前晃悠,还时不时地被她撞见同丫鬟调笑,也难怪白舜华不喜。那红袖她也见过几次,虽是一个雪肤黛眉、杏眸樱唇的美人;可惜神情太过倨傲,不讨人喜欢,下人也多半是当面奉承,背后冷言冷语的,子矜心里暗暗替她惋惜:锋芒太露,只怕难以长久。
白家有严格的用餐时间,白舜华虽然不讲究俗礼,但是一向严谨守时,律己甚严,赏罚分明,因此众人也都是兢兢颤颤的安守本分,在他面前不敢放肆,只有大少爷一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屡屡犯戒。白家有条家训:“放纵是堕落的开端、罪恶的深渊。”类似于圣经上的旧约,但是也很能说明大少爷不得欢心的缘故。
白家的用餐时光向来安静,偶有交谈也都是轻声细语,佣人静悄悄地上来布菜、奉茶、端水漱口,一切都井然有序。起初子矜难免觉得有些压抑,日子久了也就习以为常。家里的大小事务,都在晚饭后讨论,当然都是些正事,而那些琐碎的杂事在清晨点卯之前就由三姨太一一分派给下人们去办了。
众人都已就座,大太太吃斋,一向都是厨房特特的做了再由紫菱端去屋里;大少爷今日又不知去哪儿厮混了,倒是比其他人都忙上几分,常常不在家里用饭。
饭厅里的西洋珐琅挂钟刚敲响,就见二少爷从楼上踱了下来,脸上犹有几分风尘仆仆的倦色,却是不掩其风仪俊秀,气度从容。
白舜华微笑着待他走近,问他要不要先去休息,他摇摇头,向饭桌上的众人点头示意后坐下。
子矜今日才有机会看清这位众口称赞的二少爷:眉目冷淡,薄唇微抿,看上去文质彬彬,给人一种无害的错觉,只是眼里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泄漏了他的精明。眼神扫过之处,那些丫鬟们都是一阵脸红,独有子矜觉得心里泛寒,好像心里所有的想法都暴露在这个人的面前似的,让她很不自在。白致远就坐在她对面,偶尔两人四目相接,都让她心下微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