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矜心中疑云顿生,轻声问道:“我母亲八年前就去了,莫非你认识她?”
却见白舜华神思恍惚,脸上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伤感迷离之色来,直到子矜又唤了他一声,才见他回过神来,叹道:“原来、原来你是宛音的女儿,难怪……这事说来话长,你且跟我来。”
白舜华带她去的正是那间密室。
他打开一个旧的铁皮盒子,拿出里面的一张相片递给子矜――相片微微泛黄,边角却是平平整整,上面的女子挽着坠鸦双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是温柔娴静,一径那么浅浅的笑着,未语人先醉。看上去无比熟悉,却又如此陌生。子矜看了一会儿,迟疑着开口:“这是家母?”
白舜华微微颔首。此刻他已恢复了那种从容淡定的气度,但是却露出一种疲惫的神态来,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故事就从照相馆里的一段偶遇开始……
却也不过是富家子弟和平民女子相恋的桥段,但是和小说电影里不同的是:并没有麻雀变凤凰的传奇过程,也没有童话里王子公主的完美结局。两个人从相识,到相恋,到男方家长极力反对,中间夹杂着老太爷的雷厉风行的手段,还有错综复杂的家族利益。最后理智地分手,没有争吵怨恨,没有寻死觅活,甚至连私奔的念头都没有过。最后的最后,白舜华屈从于王白两家的政治联姻,林宛音也嫁做他人妇,彼此断了消息,老死不相往来。
等他说完以后,子矜久久不能从震惊中平复过来,曾经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却落得个“水流花谢两无情,忧伤以终老”的收场。她自是没有想到母亲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难怪她的眉间常有隐隐的郁结之色,难怪她对谁都是温柔之中带着一丝疏离,难怪她再也不肯去相馆照相,难怪这间密室里总有新摘下来的栀子花,难怪……
却又听得白舜华怅然道:“你母亲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是顶要强的一个人――就连分手,也是她先提出来的。”
“我曾经埋怨过她:为什么不抗争一下?只要她开口,我就愿意放弃所有的一切陪她到天涯海角。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分手那天她来找我,很冷静地说我们不适合,说我应该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有时候,我真恨她:为什么这样平静地对待一切,从来不要求我为她做任何事。”想起前尘往事,他的语气有丝颤抖。
子矜默然不语,许久,方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想我是明白她的。她怕你后悔。她怕终有一天,你会怨她是害你放弃了大好前程。她想留住你们最美好的那段时光,永远活在对方的记忆里,在那里,没有恨、只有爱。”
白舜华一脸震撼的看向子矜,眼前的人渐渐变成了一个幻影,同许多年前那个笑意清浅的女子重叠在一起,一时心动神驰,伸出手去,轻轻地搂住了她,似是回到了那个让人心碎神伤的夏日午后,只是这一次,他不愿放手。
子矜知他此时把自己当作了母亲,也就静静地由他拥着。
白舜华清醒过来,微窘地放开手道:“我一时失态,你不要介意。”
却见子矜神色悯然,眉宇间的温柔是那样熟悉,心中忽地涌起万缕柔情来,不由自主道:“你既是她的女儿,自是同我的女儿一样。”
子矜浑身一震,心中茫然,也不知是忧是喜,定了定心神道:“你且等一下,我拿样东西给你看。”
却是一方丝帕,上面用密密写着一首小诗:
假使有一天,
我不得不离你而去,
那并不是我不爱你--
我想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而我也不会哭泣绝望,
也不至于再不能爱人--
而只是将萎谢了,没入尘埃。
白舜华黯然道:“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心思,原来懦弱的那个人一直是我……”
子矜见他神色苍凉,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她自己也是心潮起伏,不知道接下来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