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3)

党爱珍擦抹着眼泪对家山道:“他这辈子动不动就要提当年跟你爸爸吃的那顿酒。”

家山闷声红了眼圈,虹嫣抱着嘉宁立起来说:“我带囡囡出去透透气。”

有一天早晨,滕华良睁开眼睛,突然看着党爱珍,清清楚楚地说了肚子饿,党爱珍扶他靠坐起来吃了小半碗粥,他的意识也恢复了清醒,问虹嫣和家山什么时候到。

虹嫣和家山带着嘉宁赶过来,党爱珍在边上哭成了泪人,滕华良到枕头底下摸钱,让党爱珍带着囡囡出去买果奶吃。

滕华良跟虹嫣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嫣嫣,家山倒插门不是为别的,那个时候有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愿意跟他,是他不愿意。”

第二句是:“家山小你五岁,但人是靠得住的,你听爸爸话,今后要和他好好过日子。”

他转向家山,说的也是两句话,第一句是:“千万别去碰股票。”

第二句是:“电镀厂有污染,对人不好,你年纪轻,一定要想办法寻别的出路。”

滕华良的告别仪式在 96 年秋天举行,殡仪馆告别厅的电子屏滚动播放着名字,全部亲友站直了默哀,对着玻璃棺材三鞠躬,接着绕圈走。

虹嫣看着父亲躺在玻璃棺材里,朝夕相对的面孔经过繁琐的化妆,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呆板的红润。她知道到了这一步,告别实际上只是做个样子,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具空壳,最紧要的部分已经抽离。再过一个钟头,连这具空壳也将化成一捧黑灰。

不知怎么她想起来小的时候,一到滕华良发工资的日子,黄昏时分她总跟着阿哥一起去弄堂口侯他,听见一阵欢快的铃声,滕华良推着脚踏车出现,一只手上拎着袋熟食,另一只手捧着一大包桃酥饼,她跟阿哥欢快地奔上去,一人拿一样,然后跳上车,分坐在他的后座和前杠,三个人摇摇晃晃喜气洋洋地回家去。

要哭,又哭不出声音来,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闷堵在胸口,人还是像只木偶一样机械地走着,绕到最后一圈停下来,告别仪式结束,殡葬工作人员推着玻璃棺材往里走,她忽然眼跟前一黑,有些天旋地转,以为自己昏了过去,却听见阵阵骚动声。

她看见党爱珍手扶着棺材边沿坐倒在了地上,像滩烂泥一样起不来了。

看见亲戚们七手八脚地去搀她劝她,看见家山抱着嘉宁,嘉宁也哭了起来。

她还看见自己杵在外圈,一脸木然地站着。

第14章

家山到家的时候,虹嫣在教嘉宁唱儿歌,两个人坐在门前的小天井里晒着西斜的太阳,她唱一句,嘉宁磕磕绊绊地跟一句,等他到了跟前,虹嫣回了一下头,向他笑了笑。

夜饭时间,一张八仙桌原本正好坐四个人,现今空出了一只角,嘉宁坐在儿童座车里,五斗橱上供着滕华良遗像,虹嫣却比从前活跃,走进走出盛饭拿筷,嘴里一面说着她今天教嘉宁学了什么儿歌,明天准备教她哪一首,换成头上别着白花的党爱珍沉默。

吃过夜饭,党爱珍端着面盆说去附近的澡堂洗澡,就出去了,家山洗好碗出来,冷不丁却看见虹嫣半蹲在客堂间的沙发背面,嘉宁跌跌撞撞地奔过来,欢叫着一把扑到她身上,虹嫣抱着嘉宁笑呵呵地站起来,两边面颊红彤彤的,也像个玩疯了的孩子。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在他心里持续发酵,夜里到床上,熄了灯,虹嫣一动不动背对着他,他碰碰她的肩膀,终于问出口来:“你在想什么?”

她过了一会儿,把被子裹得更紧一些,不太耐烦地答:“不想什么。”

隔日是个好天,家山下午上中班出门,虹嫣也带着嘉宁预备出门,她破天荒抹了口红,替嘉宁梳了复杂的两股辫子,扎了蝴蝶结,说带囡囡到儿童公园坐旋转木马,他要脚踏车带她们,虹嫣偏是不要,说今天天气好,儿童公园也不远,走过去顺便散散步更好。

家山林荫道上骑出了一段距离,时不时还总回头望,远远地,只望见虹嫣牵起嘉宁的小手向他挥了挥。

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