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童坐在画架前边,看着颜料盘里新调出来的颜色,没什么反应。

叶细细和钟意说:“他是这样的,还要很耐心跟他解释才行。”

他们退出了画室。叶细细靠在栏杆边,吸了口电子烟。长岛的地界,连植物都很稀少,明明在南方,以为是在北方平原上。她说:“最近真是好奇怪,陈以童忽然不画画了。这么多年,他每一天几乎都在画画。所以我想,给他点需要画的主题,是不是会好一点。”

钟意点头。那天他尝试和陈以童沟通,但没什么效果。

陈以童蹲在门旁的书架边,把自己珍藏的画册一本一本抽出来堆在地上。他喜欢上一个画家就会收集全那个人的画册,包括典藏版、精装版或者是海外版本。叶细细有时候要托很多人才能买到,买到了陈以童也几乎不翻,只是放到书架上。

他想起张其稚每次来画室,都会随手抽一本画册拿到手上玩。他根本不懂画,偶尔翻到一幅喜欢的,陈以童看一眼就知道,是那种画风具体,主题明确的平庸之作。但张其稚就是那种人,吵吵闹闹,热热闹闹。

陈以童忽然觉得画室不可容忍的安静。

钟意在门口又和他打了声招呼,说会再来看他的。陈以童顾自己低头看着脚上的鞋子,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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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雨了,张其稚回家后不久,叶细细下班回来,看到他只是说:“旅游结束啦?”

张其稚嗯了声,到客厅倒热水喝。他一直在等叶细细盘问他或者干脆点,骂他一顿。但叶细细一直表现得十分平静。他要去毕业旅行前,叶细细坐在餐厅吃吐司片,嘴里塞了半片,嘴巴鼓鼓地说:“玩得开心点。”

晚一点,张其稚洗掉旅行时候的脏衣服,站在阳台上发呆的时候,叶细细在身后朝他喊了句:“我去给陈以童送晚餐,你去吗?”

张其稚愣了片刻,还是跟上去了。

车子慢慢开出市区。叶细细打右转向,她说:“等你暑假把驾照考出来,这辆车送你。”

张其稚差点叫起来,他问:“真的啊,姐,你真的把这车送给我啊?”

叶细细伸手拍了下张其稚的头。路标牌上出现“长岛”的字样。叶细细说:“我每天要看见这块标示牌三次,一周就是二十一次。一年真是不计其数。偶尔陈以童发疯,或者有他所谓的急事找我,我就要扔下手里所有事情,再开过来看见一次。我有几回,开到一半,会忽然停在那块海堤那边,下车后,抽一支烟。但最多一支烟的功夫,我还是得上车赶过去。养陈以童,用“辛苦”这个词我都觉得不合适,是需要超人的“耐力”。跑全马的那种耐力。你明白吗?”

张其稚盯着前边的柏油公路,一声不吭。叶细细继续说:“所以这么多年,我从不要求张文昊或者你去跟他建立什么关系。因为我知道一旦建立了,你们迟早要受不了的。等你们想逃的时候,陈以童会受不了的。张其稚,你才刚要上大学,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事物在等着你,长岛只有这么一条公路,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你可以慢慢和陈以童拉开距离了。过段时间不在日常生活里看见你,他会忘记的。”

车子开到画室楼下的停车位。叶细细忽然笑说:“想不想练练手?”

傍晚画室的光线开始变暗。陈以童手头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接起来,张其稚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陈以童感觉自己的左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张其稚大叫:“陈以童,下来,快点!”

陈以童下楼的时候,张其稚倚在叶细细的车旁边,叶细细坐在副驾驶位骂道:“只准在荒地里练一练,听到没?”

张其稚把陈以童拽上车后座,自己坐到了驾驶位。他一开始确实是规规矩矩绕着荒地开,像一个很认真在科目二备考的好学生。叶细细分神打电话的间隙,他把车子开出了荒地。他朝后视镜里的陈以童吹了声口哨,车子开上了公路。

等叶细细发觉的时候,张其稚已经在贴着海堤开去海边了。他摁开了车载音响,叶细细车上只有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