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童用湿纸巾擦过手,开始认真吃饭。他的头发已经理得短促促的,摸起来像小刺猬。张其稚伸手摸了两下,感觉陈以童真像一种养在画室才能活的小动物。他忍不住说:“多吃点,吃饱饱长高高。”

陈以童抬起了头,没说什么,又低头开始吃东西。

这回,张其稚说什么都不会脱衣服让他画了。他说陈以童不给他解释自己到底在画什么,他就不会当模特了。陈以童算是最没本事解释自己创作理念的那种艺术家了。他就要上手来扒张其稚的短袖校服。张其稚惊了一跳,差点被气笑了,他打了陈以童一下,说:“你耍流氓是吧?”

陈以童不说话,就是要扯他的衣服。张其稚开始在画室里满屋子乱跑,不让陈以童抓住。陈以童跟在他后面跑,两个人像在玩老鹰捉小鸡。张其稚跑累了,停下来喘气。他发现,陈以童虽然长年不锻炼,但体力出奇得好。张其稚终于告饶地说:“我脱行了吧,好人做到底。”

张其稚熟门熟路地坐回自己的模特专属位上。他看着窗外的夕阳。因为在几乎被荒废的长岛工业园区附近的那么一座廉租房,画室附近非常空阔,人烟稀少。他可以这样裸着身体,不拉窗帘躺着也不担心被人看到。陈以童的眼睛在他身体上游动。他很好奇最终,陈以童到底想把他变成一种什么白色生物。

他看着远天外的半颗月亮,忽然回头问陈以童:“周末想不想跟我去看电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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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细细把电影票郑重地放到张其稚手上,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真答应你去看电影,但,他去到不熟悉的场所会很紧张。你懂吧?”

张其稚点点头,说:“看电影而已,又不让他和人交流。”

但事实证明,张其稚还是天真了。陈以童坐到影厅的位置上,看到满屋子的陌生人就开始像惊惧发作一样躲到张其稚背后。电影开始,陈以童几乎一直抓着张其稚的手腕。电影中间发出巨响,陈以童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

十五分钟后,叶细细赶到影院,把他们接回家。整个晚上,陈以童就窝在自己房间里,抱着从小抱到大的毯巾,不肯出来吃饭。张其稚敲他的房门,陈以童也没反应。

张其稚因为感觉是自己非要提议让陈以童外出,觉得过意不去,所以钻进了房间。陈以童埋着头,屋子里没开灯。张其稚跳上床,坐到陈以童身边。那么多年,其实他还没怎么进过陈以童的房间。他们不是什么亲昵的兄弟,之前连熟人都算不上。

张其稚看着陈以童床头摆放的色卡图册和小手绘画。他忽然碰了碰陈以童的肩头,说:“哎,我和你说个秘密好不好。这个秘密张文昊都不知道。”

陈以童没抬头。张其稚说:“但是你得去我房间,我才能拿给你看。”

他把陈以童拉起来,拉出了自己房间。他撕掉了自己房门口贴着的那张“陈以童不准入内”的纸条,带陈以童进了屋。张其稚拉开衣柜门,半个身子钻进去在里面拼命地翻找。他终于从衣柜深处拽出了一个盒子,那是个小时候的铁皮糖盒。他和陈以童坐在地板上,陈以童看着张其稚掀开糖盒,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绒面盒子。

张其稚说:“他们火化妈妈之后,骨灰坛摆在那里。我偷了一点妈妈的骨灰出来,放在了盒子里。每次我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抱着这个盒子。其实我不太记得妈妈了,就是觉得抱着我就很安心...”

陈以童其实没怎么听懂张其稚的话,他看到张其稚搅乱衣柜后,从深处拖出了一件自己小时候的衣服,短小的,蓝色立领长袖衬衫。那种蓝是介于浅蓝色和哥伦比亚蓝之间,陈以童无法定义的蓝色。他终于又看到了,陈以童笑了起来。

张其稚说:“现在好点了吧。”

陈以童回过神看着他,张其稚白净的脸凑到他面前,想看看他有没有在哭。陈以童亲住了他的嘴角。

那晚,张其稚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躺在陈以童那幅画中。陈以童安静地注视着画中央的他,用一种洁净的眼神。他被海蓝色包裹住,流进了陈以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