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3)

她差一点就冲动得追出去了,脚动了几动,便似生生地粘在地板上一般,她自私地想,是他自己要来的,事情没解决,以他的格不会离开。像是吃了定心丸,她回头跟母亲愉快地聊起来,风波好像就这么过去了,如果来如芸不说那么句话

“我这几晚总梦见你外婆,小茴呀,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妈这几天想她想得紧。”她的泪珠子只管往外滚,溜溜地几道亮痕割了她的脸,后面的话,来茴听得不甚真实“梦里你外婆说我咋总光着脚咧,你看要有时间了就去给我买双布鞋,行不?”

“好,我知道您要黑布白底子的布鞋,自己剪鞋样,针线纳的底是不是?妈”撑了一个上午的来茴终于撕心裂肺地哭出来,这才想起,妈有几年没穿过鞋了?病痛磨死了人,她心疼得承受不住,只顾说着让自己安心的话:“不只买鞋,我还给您织了件毛衣,袖子接上就可以穿了,待会儿我连鞋一并给您拿过来,可是妈,您得吃胖点儿,我那毛衣织大了,妈这么瘦穿上可不好看……”

来如芸黄皮皮的脸笑开了,笑得像朵黄褐的树干上开了朵,遗世孤立的,得让谢家逸心惊肉跳。

“好,吃胖点儿,妈晚饭想吃红烧肉,小余呀待会儿去给阿姨买好不?小茴,家逸,你们都走吧,妈累了,想睡会儿!”

她吃了人生里最后一顿红烧肉,是等在外面的周于谦让欧阳的几个大厨忙了几个小时做出来的,红澄澄的肉皮,软腻的肥肉,入口即化,小余说阿姨边吃边说好,问她还想不想吃,她却说不想了。

当晚,来如芸脑出血去逝,享年五十一岁。

在来茴打电话让舅妈纳鞋底的后,在她刚接上毛衣袖子的时候,周于谦碰碎了一个茶杯,“砰”的一声,她的世界在眼前一块块地碎掉了,猝不及防。

医生要给来如芸蒙上白布,雪白的布要覆上那张乌青发黄的脸,遮住来茴看了二十多年的脸,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哭,怕哭得眼睛模糊了就炕清了,这是最后的一眼,妈死了,真的死了!她冰冷地躺在那里,仿佛还跟她离开前一样,桌上红烧肉才吃了一半,余了一半搁在饭盒里,是温热的

她握了母亲的手,仿佛她还在对她笑,笑着说

小茴,大冬天的冷,桔子要烤了吃,不然会冻了牙!

小茴,妈剪完这个头发就给你做饭,晚上有鱼常

小茴,别哭了,谁说你没爸爸,今天开始,你想爸爸了,就叫妈一声爸好不好?

小茴,高考抓得紧,别只顾着做功课,我给你做了宵,你爱吃的蛋饺!

小茴,去别的城市上学了,有空多给妈妈打电话,别舍不得钱,妈给你出电话费。

小茴,外婆去了另一个世界,妈哪天也会去的,到那天你别太伤心,哭就哭了,往后就忘了妈,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

这些话再听不到了,慈爱的笑容也炕到了,生命的最后,还是光着脚,也没能出去晒会儿太阳,有些事也永远都无法做到了栏杆积了雪的阳台,火炉子生上了,烟囱伸到窗外,抽出黑烟,炉上烤了桔子,暖耗屋里满是桔子的甜味儿。

她怎么能让自己相信,早上还好好的,晚上妈妈就这样去了,那么多的事情没做,她还没站起来呢,布鞋也还没穿上。

握着干枯冰冷的手贴到脸上,另只手颤微地抚上母亲密匝匝的头发,她悲痛绝,肝肠寸断地跪地恸哭。“过了冬我就接你出院带你回去了,毛衣的袖子也接上了,舅妈过两天也做好鞋寄过来了,我撑了这么多年,你连这点儿时间都不等了?也不想想,你离开了,留我一个孤苦伶仃的,也不怕我活不活得下去!”

她哭得像个疯子,头磕着板,没命地磕,像是要把所有的痛都转移到额头上,谢家逸和徐亚都靠着墙,悲伤滇流满面,只有周于谦忍了痛把她抱开,狠下心让医生覆上了白布,他的手和脸都被她尖利的指甲抓伤,怕她伤到自己,只好把她困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直到她在他怀里闷晕了过去,他才把她抱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