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时候六叔可没少吃苦头,险些将一条命都丢在了江南,我虽没亲眼瞧见过,可以讹传讹中倒也听出了些道道。
那起子乱臣贼子要挥着大旗遮羞才算名正言顺,可谁是大旗?
就是我那明媚而忧伤的亲爹。
这层恩怨在里头,纵算是我爹算盘都拨弄不明白,可在旁人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正赶上新帝登基蹦出来,顺道就拿我测一测皇帝要不要拿自个儿素来敬重的二哥开刀,哪晓得我那小六叔非但没拿刀,反而连带着赏赐和恩遇流水样送进豫王府里来。
奶嬷嬷大约是想表达皇恩浩荡。每回一过生辰,我在拿着小勺小口小口地吃长寿面,奶嬷嬷就在身旁吭吭哧哧地都掐嗓作势。提起身板跟唱戏似的,朗声念上一遍。每年当以“...遥想当年,宫里头出来的圣旨途经双福大街,再过东郊,白马打头,双马并行,骑在马上的是仪元殿第一人李公公,手拿红缨...”开头。
再以“我的大姑娘诶。您命里可贵重得很呐,足足有六斤重,哪个不长眼的敢轻瞧您,皇上念着赐名的情分也不能轻饶了去!”声量陡然提高。直接进入激昂的高潮部分。
最后以“就算您没哥哥也没幼弟,可您底气足足的,谁都不用怵!咱定京城可不是乡间篱笆的地儿还得靠谁家儿子多论英雄!”一锤定音地安抚结尾。
乳嬷嬷是经年的老嬷嬷了,是母亲的娘家信中侯府一早就送过来的,服侍了外祖母再服侍娘。最后是我落到了她老人家手里头,嬷嬷看事看人都透彻,话糙理不糙,在正苑的仆从底下属于说一不二的地位,什么都敢说村妇清贫乐全文阅读。可偏偏三两句里半字儿不提我那明媚忧伤的阿爹。
我亦忧郁奶嬷嬷好像对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视和防备,倒也不是仆大盖主,只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你这个坏人,离俺们正苑远一点”的不认同感与避之不及。
我没敢往娘那处捅,私下里问过嬷嬷。
嬷嬷怔一怔之后,摸摸我的头,笑着敷衍我,“姐儿多心了。”转过头却被我偷偷听见奶嬷嬷告诉娘,“谁都有荒唐的时候,只是咱们家王爷犯得有些长。好歹人如今不犯了,到底是姐儿的亲爹,实在没必要再提那些糟人心的前尘旧事不是?”
什么前尘旧事!
什么旧事!
我好奇心重得很,堵心堵得十几天没吃好饭睡好觉,心心念念的全是嬷嬷口中神神秘秘的“前尘旧事”,娘常说我是随了爹,既是随了爹,那就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顶着一双乌青吧黑的眼圈问到娘跟前去。
娘笑得平和极了,将话三拐四不拐地就拐到了平西侯家照哥儿不认真背书被他爹抽得嗷嗷叫的话题上。
当我带着知晓八卦的隐秘笑容推门而出,却猛然发现话题好像是被带偏了。
所以说可能我与爹两个人的心智加在一起都拼不过娘,我大约稍稍胜过爹至少我觉察出被人牵着鼻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