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稳固之后,他终究不用像无头苍蝇那般四处乱窜了。
再看阿礼,便会想起散落在平西关内的那群打着方家军旗号骁勇善战的铁骑,如果阿礼生下了他们的孩子.那时候的方家是不是便有了更加能得信任的帝王以示扶持了呢?
他不敢想,可他敢做。
母妃为了得到太和宫不惜下手将太子送下黄泉,他只是未雨绸缪而已,他没有亲手将他的骨血杀死,这不算杀人,这不算沾血,对不对…
“咳咳咳”
胸腔外好似有重力摁压,胸腔中好像又有一股粘稠的尚带着腥味儿的液体直冲冲地往里灌,周衡猛地弹起身来,连声重咳数下,脑后有一股子充盈着寒意的凉气直冲而上,浑身上下不由得不间断地抖,不停地哆嗦。
大约是要死了吧。
昌贵妃王氏目带怜悯地看向他,周衡却突然静了下来,紧紧阖上眼,嘴唇嗫嚅,像是有话要说。
王氏心下一叹,佝腰过去,轻声说,“你说吧,死者为大,你的遗言我一定牢牢记下来。”
周衡面色铁青,这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耷拉下来的皮肉还在发抖,嘴唇张开又闭上,再张口又阖上,如此反复之后,终究极为艰难地开口出言。
“我…我…对不起…阿礼…”
阿礼未曾辜负他的好意与期望。
可他却负了她。
老人眼角含泪,可惜沟壑纵横,泪水被拘在了极为深重的纹路中,再难前行。
终于扯平了,以阴阳相隔为代价。
很久很久之后,已然改朝换代,趁夜深,又一批土夫子肩扛洛阳铲,手拿定罗盘勾勾搭搭地过了厩东郊,领头的如是说,“今儿个咱们爷们儿来盗前朝的古物件儿…这地儿风水好,若非皇陵,定是公侯将相的老坟头c东西多着呢!”
定穴、挖道、挖盗洞,过图层,再一把撩开金丝楠木棺。
“嘿!”
有土夫子大喝一声,“怎么两个玉枕,一具尸骨啊!莫不是那具尸体成了粽子!”
领头一把敲在那人头上,“呸!粽子个脑袋!你见过粽子诈尸起来还会将自个儿衣裳叠好的啊!”
那人低头再一看,好家伙,那具完整白骨的旁边,有一摞叠得规整的衣裳布匹,大概是年岁已久,布匹已经化了灰,可仍旧还留有镶着斓边的衣袂,能模模糊糊地看出一个雏形来。
“还是件儿女人的衣裳!”
有人叫道,“老大!玉枕中间有只玉壶,品相还不错来着!”
领头将洛阳铲往后背一背,戴上手套避过玉壶,伸手将那只空出来的玉枕上的灰轻轻拂开,目光一歪,便看见了玉枕的侧面。
侧面正好雕着一朵小巧精致的五瓣梅。
锁清秋
我叫周繁,繁复的繁。
父亲喜欢叫我阿繁,母亲不让他这样叫,说是“好好一个姑娘,阿繁阿繁的叫,总觉得要被叫成一个四肢健壮的小郎君”,父亲听了好像更高兴了,当着母亲不敢再唤,可他常常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通常都背着母亲偷偷摸摸地叫唤我,“啧啧啧啧,阿繁阿繁,啧啧啧,这边,往这边来。”
父亲的态度还是很亲切的,可我却总觉得他像是在叫阿舒哥哥的那几条大犬。
我娘安抚我说是因为秋天生的,所以繁花似锦。
我很郁闷,我觉得她分明在敷衍着骗我。
这名儿,明明是威名赫赫坐在仪元殿上那只小六叔给亲自取的,是繁芜兴盛的意思,听奶嬷嬷说我将将生下来,还没过两个时辰,宫里头皇帝御笔钦赐的“繁”字儿就送进了豫王府里头了,这宫里头的赐名一下来,整个豫王府从上到下全都长长地舒了口大气儿。
至于为什么长舒一口大气儿,我想了想又想了想,倒也想明了了,这生在皇家里头吃穿不愁,怕就怕站错队,得罪错人我是隆化元年出生的,正值新皇即位不足半载,正好避开了“戊戌之变”,六叔与那起子乱臣贼子斗得不可开交的辰光,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