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裴耽却只是笑:你不骄傲?

奉冰发愣:什么?

裴耽便将笑收回,好像很吝啬一般:我爷娘都不在了,哪有那么多想头。

奉冰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么多漫无边际的事。也许是刚从裴耽府中出来,他心中一件大事尘埃落定。

但没有任何旁人能看得出来,他需要一些别的调剂。马车的四面都严严实实封闭,他却觉得冷,摇晃而颠簸地,好像他从长安流放到牢州的那一路,四千五百里,永远没有尽头的路。

母亲虽然疯癫,但奉冰总还是记得母亲的拥抱,柔软的、宽容一切的拥抱;后来裴耽也会抱他,却很用力,时常箍得他喘不过气来。裴耽的胸膛很硬,但是炙热,他每每夜间咳嗽,裴耽揽着他的右手会去拍他的背,左手则会伸长了够来床头的茶水喂他茶水永远是备着的……

“郎主?郎主!”

是谁在唤他?

春时焦急的面容在眼前晃来晃去,渐渐凝在了一起。奉冰想应声,喉咙竟干哑得说不出话,春时连忙按住了他,将手中的茶水放下,又压低声音、极害怕一般道:“郎主,圣人来看您了!”

?

奉冰环顾四周,才发现他已经在邸舍卧房的床上。

他慢慢地回想,想到自己昨日坐陈璆的马车回来,度过了稀松平常的一日后便入睡,到此刻日上三竿了。

春时担忧:“您是不是在外头受了寒?”

奉冰喝茶润了喉,才缓慢地道:“我有没有乱说话?”

春时忙答:“那没有的。”

奉冰又问:“圣人呢?”

春时表情古怪:“在庭中呢,圣人一大早过来,发了怒,诸位使君跪了一大片了。”

“为什么?”奉冰皱眉。

“圣人说他们欺负您。”

奉冰抿住唇,眉头更皱成了川字。他掀开被子,由春时搀扶着下了床,感觉自己虽然乏力,但还能撑持得住,换上干净衣裳,便出门去迎接圣驾。

果然如春时所说,庭中那梧桐树下的雪地里跪了十几个贡使,而圣人披着一身玄龙绣金的大氅,正背对着他们训话。

“他纵是庶人,血脉上也与朕相连,乃金枝玉叶,你们如何敢这样排挤他?!冯乘,你出来。”

冯乘跪行几步,身子在轻微地颤抖。

圣人转过身来,却先看见了奉冰,眼睛一亮,“四弟!”

这一声四弟可真令奉冰折寿。他双膝打直地跪下,眼观鼻鼻观心,端正地道:“草民李奉冰给陛下请安,陛下长生无极。”

急切的脚步踏碎了积雪,李奉韬双手欲将他扶起,“你我兄弟相见,不必那么拘礼。二哥听闻邸舍中贡物失窃,原本不算重案,谁知竟会牵扯了四弟,二哥心中不安,是以过来瞧瞧。”

裴耽还说他不敢将此事报呈圣人,但天子的耳目何其聪敏,三省都传开的消息岂是他能锁得住。奉冰幸灾乐祸地想着,好像这事与他全无关系一般。

但他不肯站起来,“陛下,草民有罪。”

“什么?”伸出的手没有着落,圣人微微眯了眼。

“草民过了五年穷苦日子,对京中富贵十分艳羡,一时鬼迷心窍,竟行偷盗之事,窃走了裴……裴相的东西。狱状已具,已由大理寺结案了。”

圣人看他半晌,忽轻轻一笑,“朕还道是什么大事,裴相都不计较,朕有什么好计较的?”

这话说得暧昧,奉冰脸色红而又白,难堪得咬了唇。圣人又往一旁走了两步,对着诸位贡使,慢悠悠地道:“各位远道而来,风尘辛苦,朕感念在心。但朕也望你们记着,你们背后是一州一道的官员百姓,在京言行不可以轻忽,否则便要连累整个州道。剑南道丢失贡物,本来不算什么,但检举逆案,可就涉嫌诬告。冯乘,你有何话说?”

冯乘蓦地抬头,一双眼睛几乎血红地盯住圣人。从没有人敢这样,圣人旁边的宦官立刻一脚将他踢倒,迫得他摔跪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