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文官坐轿，武官骑马，卓玉城今日却反常地上了马车。

柳星洛拢了拢披帛，由丫鬟扶着也上了车。

车内，卓玉城闭目养神，满脑子都是今日在安南王妃寿宴上遇见的那女子。

柳星洛打量着他的神色，斟酌着开口：“玉城，有件事想与你商议，荣儿已然六岁了，我想送他去族学念书。”

她察看着卓玉城的脸色，试探着补充，“听闻族学的戴先生是位学问极好的大儒，荣儿本就聪慧，若能跟着戴先生学些东西，日后定能有个好前程。”

如今母子二人虽已被接入将军府，卓玉城却并未给他们名分。

柳星洛所求的，是卓玉城能光明正大地认下这个孩子，而让荣儿进卓家的族学，便是第一步。

卓玉城松了松领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依我看，不必去族学了，日后横竖是要入军营的，不走科举这条路。”

柳星洛脸上精心描画的笑容僵住，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裙摆上的鎏金亮片，低声道：“好，都听你的。”

她小心翼翼地靠在卓玉城肩头，柔声道：“等日后荣儿长大了，便去军中给你当个裨将，你教他武艺，教他兵法，日后也好继承你的衣钵。”

然而，她的这番憧憬，却被卓玉城一盆冷水浇灭：“那么多年后的事，谁说得准？且先看看他有没有这天赋吧。”

柳星洛一愣，脸上幸福的笑容瞬间凝固，她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车厢内一片死寂，两人看似依偎在一起，心中却是截然不同的盘算。

一路沉默着回到将军府，刚进后院，便听得旁边梅园里传来喝彩嬉闹之声。

卓玉城脚步一顿，皱起了眉头，大步流星地走向梅园。

院中，荣儿正和几个小厮斗蛐蛐，喝彩声此起彼伏，个个面红耳赤。

卓玉城的到来，如同一个不速之客，方才还陪着荣儿玩耍的伴读、小厮，顿时收敛了笑意，忐忑地望着不怒自威的卓玉城。

“爹爹……”荣儿刚开口，便被卓玉城瞪了一眼。

“给你请了先生开蒙，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荣儿不敢作声，只拿求救的目光看向母亲。

卓玉城厌烦地看了孩子一眼，斥道：“没做功课，还在这斗蛐蛐？！”

柳星洛见他要发怒，连忙将蛐蛐扔了。

荣儿当即哭了起来，口中喊着：“坏爹爹！坏爹爹！”

柳星洛心疼孩子，连忙将他抱起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爹爹是气你没好好做功课，都是为了你好呀！”

卓玉城看着嚎啕大哭的孩子，只觉得愈发不顺眼。

曾几何时，他与燕汐宁在一起时，偶尔去探望荣儿，那时只觉这孩子处处都好毕竟是柳星洛在北境为他生下的，又自小吃了不少苦。

可当他得知，荣儿其实根本没病，一切都是柳星洛的预谋后，心中的一切，便都变了。

他厌了这令人烦躁的家，傍晚离了府，走进一家酒肆。

◇ 第十五章

暮色四合，残阳隐于西山。

燕汐宁方用过晚膳，正由贴身丫鬟伺候着卸下满头钗环，预备安歇。

忽闻门外叩击声急促，“砰砰”作响，打破了庭院的静谧。

丫鬟应声开门，见是贺玉衡身边得力的大丫鬟月枝立在阶前。

月枝进门便敛衽福身，向燕汐宁行礼问安。

“何事深夜前来？”燕汐宁抬眸问道。

“姑娘恕罪，扰了您安歇的时辰。”月枝先躬身赔了不是，再垂首回话，“乃是公子差遣奴婢来传话，请姑娘移步春风酒肆一趟。”

燕汐宁指间正捏着一枚刚摘下的赤金嵌珠钗，闻言不禁蹙眉：“此时天色已暗，转瞬便要宵禁，为何偏在此刻唤我出门？”

月枝从怀中取出一封素笺，双手奉上：“公子说，姑娘一看便知。”

燕汐宁接过，拆封细看，笺上仅寥寥数字：【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