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连在一起,铺在山丘上,汇聚成深绿色的海洋,上下起伏的山势如同海浪静静地涨起又落下。站在帐外,微风拂面,她仰着头,盯着孤独的月亮。
“走走吧。”丹枫跟着也出了帐,在身后问她。他有些自责,不该同她再提起故人,徒惹伤怀。
叶冰裳收回仰望的目光,缓缓转身去,四目相对时,她轻轻一笑,说:“好呀。”
他们游荡在广阔的天地里,抬头是一轮圆满的月亮,低头便是柔软的草地,草原上的风飘荡着泥土混杂了草汁的清香,给人原始的无限自由之感。
他们走了很久,丹枫身后牵了一匹健硕的马,远处有一条横梗在他们面前的小河,在月光下静静淌着。叶冰裳走到河边,提起裙裾蹚水过了河,温凉的水流没过小腿,正缓解了夏季的暑热,她心中为此升起了一丝愉悦。
今晚的月亮让她想起了许多在人间的故人,凌儿在江南开了一间铺子,无需再为生活奔波,今年以后还要再添置一座宅院,门前搭起施粥的铺子,用来救济穷苦人家,温炎挎着一把剑,云游天下,锄奸扶弱,如今就连昭玉也遇到了良人,即将结婚生子。
每一座错位的星宿都回到了正轨,在人间度过平凡或是不平凡的一生。
她们就像躲过了多灾多难的冬天,终于迎来了新生一般,一个漫长而孤独的新生。
叶冰裳背对着阿枫,说她此生不会再见萧凛。而他也十分默契,一直到离世都没有再提过萧凛,就连那次也没有。
夏国在萧凛的统治下变得比往日更加强大,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夏国臣民信仰般的存在,回望过往岁月,他为自己而活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
这天京城数十里红妆,满城的树上都系着红绸带,浩浩荡荡的马车从宫门前排到了公主府,街道两旁涌动的人群往来络绎不绝,比肩继踵,各户城楼大开着门洞和窗牑,皆伸头探脑去看这一场盛大的婚礼。
萧凛为唯一的妹妹办了一场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婚礼,甚至比他自己的还要好,可惜昭玉并未承下这份情,就连成婚之日,她也只从宫中拜别了年迈的母亲。
昭玉与他生疏是必然,从他丢了叶冰裳,却将黎苏苏养在宫中开始。
那天她不再怒气冲冲,而是一手指着奄奄一息的黎苏苏,一手指着自己,问萧凛:“你是选你的亲妹妹,还是她?”
萧凛低眸看了一眼脸上手上皆是黑青的叶三,没有过多理会昭玉的话,冷下眉眼,对她说了一句:“莫要胡闹!”而后,径直走过昭玉身旁。
只那一刻,萧凛忽然感到心里有一处地方在隐隐作痛,他无比清楚地看见昭玉红了眼睛,眼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崩塌。
也是从那天开始,二人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外人皆以为皇宫是没有真感情的地方,就连最亲的兄妹也是如此,可昭玉一直都知道,他们的感情又何尝不是在每一次抉择中被消耗殆尽。其实每一次都不全为叶冰裳,看似与叶夕雾针锋相对的背后,也饱含着她对萧凛深厚的兄妹之情。
不被选择的次数多了,心自然就冷了。
叶啸一生抑郁而终,他死后,叶家随之覆灭,萧凛将病得只剩下一口气的黎苏苏养在冷宫中,她的右手已经完全残疾,常年包裹着一块黑纱不以示人,黑纱下的一个大洞,是她一生都无法愈合的伤口,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这是萧凛拿剑刺出来的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