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遍遍回忆当初,最后确定,他真的很后悔。
他知道早在她去静恩堂时,夫妻恩义就已经所剩无己,他却满心自大地以为只要他愿意,他们就能慢慢回到过去。
结果这一推,就是生死两隔,永生不见。
年少时他对世间女子并无偏爱,只有叶夕雾让他分外厌恶些,因他从未见过这般不矜持又心思恶毒的女子,当他第一次见到在家中惹了浑身青紫的叶冰裳时,心中生了怜惜,如果他一定要娶一个世间女子为妻,人美心又善的叶冰裳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在他的庇佑下,叶冰裳也能安享一生富贵。萧凛回想过往,其实从这里开始,他心中就轻视了她。
画像画得传神,眼角眉梢都是叶冰裳那副温柔的模样,可偏偏那只是一幅画,“你能以修道之心对待世人,可为何独独对她苛刻?你怎么能让她做妾室?怎么可以……萧凛,你就是一个十足的混蛋。”他多希望画中人能听到自己的独白,像在贺州那晚一样,对他控诉自己的委屈和怨恨,可她只是望着他笑,那么温柔,那么恬静,她对所有人都可以这样笑。
就像虞卿常常说他的那样,像个木头。谪仙禁欲下的外表,总让人觉得他高不可攀,但其实对于男女之事不过是个未出师的愣头青罢了。多年后,他才明白叶冰裳的心,贺州的时候,她愿意吐露自己的委屈和不甘,是因为她对丈夫抱有希望,她想同他过安生的日子,可他却再一次伤害了她。幻境中,她开始不再依赖他,甚至可以选择和他站在对立面的澹台烬,他愤怒,伤心,对她毫无办法,但还是急着去幻境里把她带了回来,可究其根本,他分明是怕她真的和澹台烬在幻境里生活一辈子,他对叶冰裳的占有欲分明比谁都多……
出了幻境,他不追究她为什么选择澹台烬,也不想再伤害她,可他们终是生了太多隔阂,每一桩每一件都无可挽回。宣王府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在这暮春时节依旧无比茂盛,一片生机盎然,仿佛在提醒他,叶冰裳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从年少起他的感知力就很强,无论朝堂还是战场上都可以做出正确的和预判和决断,可为何在叶冰裳这里,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错的……
她以妻子的身份葬身火海,本以为那是他们情感的最后归宿,却不知在死后她还想和他断了所有关系,一封休书,一别两宽,这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太好的结局了,不是吗?好到令人有些感伤。“可是萧凛,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他问自己,内心挣扎又明白地告诉他:你舍不得。就像你舍不得把她送去贺州,舍不得让她留在幻境里一样,你明明就舍不得她,为什么每每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叶夕雾去伤害她?
一封休书又有什么重要的,有更显然的事情重复告诉他,你永远失去她了。忘了从哪天开始,她再也不入他的梦,就连一个梦都不愿施舍给他。
他知道叶冰裳不蠢,她一直都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有一个特点,他们知道往前看,这样的人往往最是无情。他不是不清楚叶冰裳对自己有多少真心,明明和周围大大小小的人群一样,她带着算计和浅薄的爱慕,贪图他能为自己带来的富贵和声望,可他从未点破这一点,默许她带着这种心思靠近自己,他知道叶冰裳把他当作未来的依靠,在力所能及之时,会把防身的护心鳞放到他手中,可若他踏上的是一条死路,叶冰裳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某一刻,这种的想法愈发地在心里变得明晰,他把她视为自己需要保护的人,但不会把她视为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所以战场上,他和叶夕雾说他可能要战死沙场,却不会和叶冰裳说,因为他上战场那一刻就知道,就算他死了,叶冰裳也不会为他比别人多流几滴眼泪,如果她名义上的丈夫是澹台烬,她也一样会把护心鳞递到他手上,告诉他一切小心。
过去他可以很坦然地接受这一点,他的行为也未尝不含有赌气的成分,而如今他却为自己感到可悲,她不仅不会为他流泪,她还会抛掉那些回忆,甚至是人,她会毫不犹豫地过奈何桥,喝孟婆汤,还不忘向上天祈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