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今生无求,多一眼便是一眼,谁能想到竟还是不能知足,还想霸着他。明知再无可能,明知他总有一天要再有所依,再有所守,为何,心还是不肯死……

鼻子一酸,笔下的颜色模糊成一团……

“《九溪小驻》?”

头顶低沉的一声惊了静香一跳,扭头见不知何时身边已是站了庞大将军,正专注地赏看着案上的画,心责自己失态大意,赶紧搁了笔起身行礼,“民妇见过将军。”

庞德佑虚手扶了,亲切笑道,“还如此见外。” 说罢不再待她虚应,便又移目在画上:晨曦尚浅,雾色朦朦,一条小溪从山中蜿蜒而出,绕过藤枝,漫过碎石,顺着缓山坡一弯一跳来到眼前。两个早起采桑的女子背着小巧的蒲箩,踩在浑圆的青石上,斗笠掖着薄纱遮去面容,却那身型小步青涩娇可,似轻车熟路,又似颤颤颠颠,不是赶路,只若玩耍,那盈盈笑语潜过轻纱和着小溪潺潺,脱纸而出……

庞德佑心中不觉叹,她果然是慕青,是那个人在千里之外便凭一枝笔、几点墨就将他的心掳去的慕青。只是整个画的颜色不知是淡,还是蒙了雾,略觉灰暗,因问道,“这便是了么?”

“回将军,尚未铺完色。”

“哦。”

“不过,大体便是如此。只是还想略着重几处脱出水光来。”

见他闻言未置可否,静香心知这是并不满意。这么多年作画从来都是随心随性,一枝笔在手绘的是自己眼中的天地,虽也曾入市换得银两,却是头一次面对买画人的挑剔。此刻谈不上局促,只是有些心倦,再有这些日子的酸楚,竟是莫明烦躁起来。

“手生技拙,恐负将军重托。”

庞德佑轻轻一挑眉,悄悄笑了,哟,这小丫头是不高兴了。可不高兴依旧这么轻声慢语,小脸倒是有些绷着,粉嫩的唇边也不见了那浅浅敷衍的笑,此刻略嘟着,娇娇含嗔,看得他心忽地一紧,又忽地一热,好一瞬失态。轻轻吸了口气,缓缓舒出,这么些年等来,终究不是空……

“院子里的海棠甚好,可曾留意?”

静香略一怔,这怎么倒转了话?可她一没有那份闲心琢磨他话中何意,二也没有那份闲情留意什么海棠,遂回了声“不曾。”便低头将笔尖上的颜料在笔洗中略沾着润了润。

看她抚袖润墨,轻轻拈在手中似正要落笔,却是又悬着腕迟迟不动,目光也再不与他,只凝在笔尖那缓缓沉滴的颜色。这逐客令下得这么安静,这么雅,让庞德佑心中一刻纠结,竟是再找不出言辞应她,只得知趣地抬步绕离了画案。

静香重落座,低头专心那溪水偶溅出的碎光……

房中又静,静得能听到那香炉里白雾流淌的声音。静香低着头,面上清清冷冷,那杂乱不堪的思绪都被自己努力摁在了心底。可谁知,这般静,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入在耳中都觉嘈杂,眼中根本看不到那溪水,那碎光,总是恍恍着就见那一双人儿骑马欢笑……

心被捏成一团,疼倒罢了,只是喘不得气,不得已抬起头,视线所及都觉乱,却忽见不远处的棋桌前庞将军端端而坐,且并非只是观局而已是自顾自拈了子在解局!

一声小小的、却是极清脆的落子声,搅得静香心里的燥腾地泛起。她极厌旁人动她的棋盘,尤其是她自己走到僵死的棋局!丢下笔起身走到棋桌边,一眼瞟见那大势已去、即将收官的局面,一股小火苗蹿上来,静香第一次知道了咬牙是什么感觉。

从那浅浅不匀的呼吸,庞德佑知道终是惹着了她,却依旧不抬眼,支了手肘拈了子,心平气和道,“怎么,不该如此么?”

“将军!你……”虽是尽力克制,可话一出口竟还是掩不住有些抖,“君子观棋不语。您,您怎能……”

“怎能把你这晾了好几日、碍眼又碍事的棋局收了?”

“将军是为大事之人,许是不能体会这闲散人之闲趣。此局已成僵势,正是给人琢磨推敲之时,您这一解局,民妇这几日将要破局的苦思与乐趣便再无处着落,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