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3 / 3)

日天晴再行离去。

这安排本在意料之中,却也令谢云深心中泛起一丝异样。他将栖身于这方与世隔绝的清修之地,而那双清澈懵懂的眼眸,就在咫尺之间。

晚斋是简单的素粥和腌菜。用斋时,谢云深被安排在偏厅一角单独的小桌。庵中规矩森严,比丘尼们按长幼次序安静进食,无人交谈,只闻碗箸轻碰的细微声响。他目光扫过,看到了妙音。她坐在年轻弟子那一列,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偶尔抬眼,撞上谢云深的目光,便会飞快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翅般轻颤,脸颊似乎也染上一点不易察觉的薄红。而坐在她身侧的妙清,则始终板着脸,目不斜视,彷彿厅中并无谢云深此人。

另一位年轻些的尼姑妙净,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年纪与妙音相仿,容貌也算娟秀,只是眉眼间少了几分妙音纯净,多了些世俗的灵动。她偷偷抬眼打量谢云深的次数明显多于旁人,目光在他清俊的侧脸和挺拔的身姿上流连。当谢云深的目光无意间与她相触时,她立刻像受惊的小鹿般低下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谢云深心中了然。妙音是懵懂无知,而妙净则代表了庵中年轻女子面对陌生俊朗男子时,那被清规戒律压抑下的、再正常不过的羞赧与悸动。只是这悸动,在妙音那双纯然无垢的眼睛映衬下,显得格外世俗。他收回目光,安静地用完了这顿寡淡却足以果腹的斋饭。

晚课的木鱼声和诵经声在正殿悠悠响起,伴随着清冷的山风,回荡在寂静的庵堂上空。谢云深不便打扰,便独自回到静室。静尘师太已遣人送来一床薄被和一盏油灯。室内光线昏黄,窗外竹影摇曳,沙沙作响,更添几分幽寂。

他取出未完全干透的诗稿,就着微弱的灯火小心翻阅,试图将心思沉入墨香与韵律之中。然而,白日里那双清澈眼眸,那懵懂无知的提问,那带着皂角清香的粗布衣,还有她小口吃桃花糕时满足的模样,总是不经意地闯入脑海,扰乱他引以为傲的定力。

不知过了多久,晚课结束的动静隐约传来。庵中恢复了彻底的宁静,只剩下风声、竹声和偶尔几声虫鸣。

谢云深感到些许烦闷,白日淋雨又换了不合身的衣服,身上总觉粘腻不适。他起身推开静室后窗。窗外是庵堂后院一角,紧邻着厨房和一处小小的柴房。月光被云层遮挡,只有檐角挂着的灯笼透出朦胧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湿漉漉的青石板地。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水声从不远处传来。谢云深循声望去,只见厨房旁那间用作沐浴的小屋门缝里,透出温暖的烛光,水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有人正在沐浴。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名字跳入谢云深的心间妙音。

庵中年轻弟子不多,此时会沐浴的,多半是她。这个念头一起,一股莫名的燥热便悄然爬上他的脊背。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坐回灯下,拿起诗稿,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水声断断续续,像猫爪般轻轻挠着他的心。

终于,水声停了。片刻后,小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谢云深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不由自主地再次起身,悄然隐在窗棂的暗影后,藉着朦胧的光线望去。

果然是妙音。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同样质地的灰布僧衣,头发湿漉漉的,用一块布巾随意地包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她似乎刚沐浴完,浑身散发着氤氲的水汽,手里端着一个木盆,里面放着换下的衣物,正轻手轻脚地走出来,象是怕惊扰了庵中的寂静。

她并未发现窗后的目光,只是微微仰起脸,似乎想看看天色。就在那一瞬间,一阵山风恰好卷过庭院,带着雨后草木的清新湿意,也裹挟着……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香气,毫无防备地扑向谢云深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