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木着脸坐在客厅,看她使唤赵妈拿各种布匹段子,或是看喜服花样,那样子倒是像极了疼女儿的姆妈。

她看着李清如十多年,日日愈加生厌,如今仿佛最讨厌的人马上就要走了,为之派车都殷勤愉悦了几分。

嘴里还念着:“呈彦含蓄,非要同孙家三谈三议,是老人口中的好事多磨。可我瞧着,最迟出了元宵节,也可以定下了。所以我现在开始置办呀,不晚。”

“你可是李家的二小姐,嫁了人后断不能像我那些牌搭子似的,日日在外面交际折了身段。孙家在江苏可是前清袭过爵的,出过不少官,更别说你不像我,我啊这把年纪了,是没得选。”

清如一句话都未给她搭,霍白露自己说的津津有味,忽地问了句:“赵妈,自如今日不回来吃午饭了?”

她记错了,昨日李自如走之前,特地上了楼同母亲道的别,这是应有的礼数。

清如冷淡地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答她:“母亲忘了,哥哥去南京见五叔父,下周回。”

霍白露脸上也有了些褶子,一皱眉愈发深了,她时长妄想熨平,“我今日是不是还没喝药,程大夫前些日子不是说要换方子,可换了?”

下人挂心的事情,清如缄默,赵妈微微低头恭敬答道:“夫人,早晨起来的时候喝过了。那方子少爷看了说不必改,吃的还是旧的,加重了些药性。您喝着也能品的出来,味道越发苦了些,我熬的时候都熏眼睛。”

清如看向赵妈,动了动眼皮又收回视线,安心看她腿上的《小说月报》。

“自如惯是爱看讲那些中药针灸之类的东西,呈彦最不喜欢他这样了。”想了想又笑起来,双眸看着有些空乏无神,“我记得清如前些年还吃过他调的方子,幸亏没出什么事情,他那学的连半个徒弟都算不上,竟拿自己妹妹来试药了。自如心里有我这个姆妈,看我生你这个臭丫头的时候伤了身体……”

客厅里只有霍白露拿着茶盏坐在那发出的絮絮话语,偶尔清如翻过书页发出一声“沙”,她看书快,且一心二用。

或者算不上二用,只需要分那么一点点的神在霍白露身上,她说的话实在是不需要用心思去品。

清如想,当年倒是没见她多担心自己,大概恨不得求老天爷保佑,她李二能喝中药呕血身亡才好。

但眼下毫无疑问的是,霍白露喝的药,一点也没有起作用。

她越发糊涂了。

05

出事的那天,李宅宽敞的客厅里放了好多红木雕花的箱盒,不肖细想,是霍白露为清如准备的嫁妆。

李呈彦出其不意地太阳下山就回了宅子,看到最后一缕夕阳打在箱子上,大概劳累了一天情绪亟待宣泄,赵妈路过就被说了个正着。

“净是些吃白食的,东西都堆在厅子里,倒像日本人打进来要逃难……”

“呈彦回来了?怎的一回来就这么大的气。”霍白露正在酒架旁计算着年前要买哪些酒,听到李呈彦愠怒的声音迎了过去。

看着霍白露手里捧着瓶香槟,他心底莫名愈加烦躁起来,满脸疲态地坐在沙发上解胸前马甲扣子。

“这些是你置办的?”他前些日子回家都已经是深夜,楼下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清如最迟年后也就定下了,做姆妈的,不是要提前替他……”

“下只角出来的低贱做派,你去孙家看看他们家里可弄这些了?倒像是我李家眼巴巴的要把女儿嫁过去,你要外人看见传出去,我在外面脸往哪放?”

霍白露早年没当电影明星前,出身更是禁不起考究,李呈彦不同,李家富裕几代,他骨子里还是看不起霍白露的那些根除不了的市井气。

“你回来就是为了同我置气的?家里事你从来不管,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要嫁出去,我还不能……”

“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李呈彦脱了马甲扔在沙发上,起身打算上楼,声音小了些仿佛在自言自语:“你是就这么一个女儿,想把她送出去安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