洹河河水轻柔地拍打着码头上潮湿腐朽的木板,秦九叶却觉得自己如同置身浩渺的大江大海之中,滚滚浪花中不见水深几许,前方那名为苏府的大船已缓缓下沉,可她却并未因此看清彼岸的轮廓。
收敛心神、再抬起头时,秦九叶的目光从那苏沐芝转到了苏沐禾身上,眼前却不由自主闪过之前在货船上偷窥到的那一幕。
寂静夜色中、平静河面上,纱帐微微撩起、雕花小窗中映出的两道人影就那样交融在一起……
“是我私会督护在先,姐姐若要惩罚,便罚我一人吧。”
秦九叶的思绪被打断,只见那苏沐禾并未反驳,竟垂着脖颈认下了一切。
“小姐!”
商曲不解地摇晃着苏沐禾,既是焦急又是不解。
她的小姐哪里私会过邱家长子?除了那日在郡守府衙的匆匆一面,他们根本毫无交集。
这下不光是那商曲,就连秦九叶也愣了愣。
但她的困惑只持续了片刻,随即便有些明白了什么。
苏沐禾在为他们打掩护。又或者说,在为李樵打掩护。
对方宁可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也不想要苏沐芝去追究那晚的竹林私会、那货船上的大洞、以及悄悄登上她船的人究竟是谁。
秦九叶感觉自己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充斥着,既想速速离开此地,又无法真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那苏家人身边一走了之。
那厢苏沐芝瞪着自家妹妹那张泰然自若、恬静冲淡的小脸,只觉得心里那股火气越拱越高。
“难不成方才也是你告诉了他们货船的位置吗?你又是如何放那贼人上船的?你买通了我身边的人吗?”
苏沐禾没有回答,苏沐芝抬起那染了血的指尖,直直对着苏沐禾眉眼之间。
“跪下。”
苏沐禾一颤,脸上神情有种不易察觉的倔强。
“我让你跪下!”
苏沐禾终于缓缓屈膝、跪倒在沾满泥污的码头栈道上。
“苏沐禾,你竟为了个外面的男子出卖苏家,你不配做苏家人。祖母怜惜你孤苦,自小对你宽容有加,从未苛责过你。如今她因你而受累,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任那苏沐芝口中说出怎样难听的话,苏沐禾自始至终都低着头跪在那里,像是聋了哑了一般,连同她身旁那粉衣丫鬟一起,化作两株枯败的河边柳,只有风吹来的时候,发丝会跟着晃一晃。
秦九叶脚步沉重、努力迈开步子,视线却控制不住地瞥向那一双背影。
从先前寿宴以及今日种种不难看出:苏沐芝才是苏凛最信任的人,府中很多事都是苏沐芝直接把持的,苏沐禾只能配合,没有过问和知情的权利。先前苏凛让她顶替祖母去做问诊的对象,定是有一番说辞的。但这番说辞也许是有所保留的,毕竟若是知晓了这可怕真相的全貌,又能有几个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演一出“李代桃僵”的戏码呢?毕竟她替的不是旁人,而是背负着两条人命的杀人凶手。
只是苏沐禾或许不完全知情,也确实因为苏家人的身份而受到牵连,但不可能对整件事一点没有察觉。苏沐禾究竟是否全然无辜不得而知,但不难看出:对方没有似苏沐芝那般对今日之事感到痛彻心扉。
那或许是因为苏沐禾在苏府的境遇吧。
早在苏沐禾独自闯进县衙府门、又被苏凛带走的时候,秦九叶就隐约猜测这场风云突变怕是不会轻易落幕,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地步,却也是她不曾想到的。
苏家若是倾覆,苏沐禾定无立身之所,但若苏家缓过这口气来,对方的日子只怕会更加不好过。
她同苏沐禾没什么交情,最多是望向她时会觉得她的处境同自己常有几分相像之处,身不由己、处处小心、到头来却还是要被人踩在地上。
但最令她在意的,还是那日苏沐禾孤身闯进郡守府衙时的样子。
有些狼狈,但却带着些许冲破一切的勇气和渴望。
她不是苏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