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狱卒白胖的脸上始终挂着古怪笑意,多次回头?看他,发觉沈质一点都?不在?意他,忍着怒意问道:“沈大人?,多年未见,您还是这般样子。可惜一时不慎,竟然沦落狱中。”
沈质乌瞳沉沉,默不作声,轻飘飘瞥了那狱卒一眼,便?收回注意,沉浸回自己的世界里。
“呵呵”狱卒脸色狰狞,“也对,沈大人?日理?万机,怎么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
他停下脚步,伸手狠狠推搡沈质一把。他身负重枷,被这么一推,一时站立不稳,跌倒在?阴冷地上。双手无?法及时支撑,于是侧脸擦着地面,刮出数道淤痕。
狱卒拍拍手,靴子踢了踢沈质的双腿,嘲笑道:“沈大人?,您这两腿有什么用,站都?站不稳。”
墙倒众人?推的道理?沈质很明?白,他少年时经?历的冷眼和?羞辱更甚,虽然养尊处优多年,却也不至于为一狱卒的落井下石而心生波澜,十分平静地两手撑地,勉强站起来。
一身白衣沾了枯草污泥,腰间的玉佩也刮了点痕迹,沈质这时显露出平淡之外的脸色,有些?心痛地用指腹擦去脏污。
这一点小?动作,偏偏被狱卒瞧见了。
他从前在?大理?寺狱中为狱卒,只不过在?几个犯人?身上用了些?手段,便?被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沈质开革出寺。为了生计,只能到诏狱这活死人?的地界,待得?越久,对沈质的怨恨越深。
这回沈质终于落在?他手中,纵然不能似玩弄其他人?一样对他施以酷刑,听他痛苦求饶,也要让他明?白什么是痛苦,以消心头?之恨意。
狱卒立即探手,捏着玉佩狠狠拽走,拿到眼前端详。
这玉质地一般,却有一道浑然天成的红痕,刻着略显粗糙的福禄寿喜纹。沈质如此珍爱,见他夺走竟然面露凶意,伸手要抢,极有可能是他爱慕的小?娘子送的。
狱卒嘿然一笑,道:“诏狱里的规矩,来这儿的犯人?除了一身衣裳,什么也不能带进去。沈大人?这玉佩留在?身上,安知是不是以此为信号,传递消息,或者拿来贿赂他人??此物,我?替沈大人?保管。”
沈质本就心口闷痛,这么一遭下来,急火攻心,咳嗽至声嘶力?竭。惊得?狱卒以为是当面抢走了他爱妻,害怕再?这样下去会出事,忙推着他进了一间囚室。
沈质还欲扑过来抢回玉佩,狱卒已身手利落地锁住牢门,与他隔门相对,便?无?方才慌乱,从容不迫地捏着玉佩在?沈质面前摇晃。
“沈大人?,你在?里面好好休息。等冷大人?开始查案,就没现在?的好日子了。”
说罢,得?意一笑,昂首远去。
“咳……”沈质以袖掩唇,像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待移开袖子,其上多了几块血痕。
似他这种病,最?忌讳大喜大怒。沈质养气多年,除了冷芳携的事情,极少心绪波澜,狱卒此举偏偏戳中他痛楚,令他愤怒得?双目通红,眼带阴霾,久久不能平静。
这方囚室阴冷灰暗,幽不透光,寒气自脚底钻入骨髓,更无?休息取暖的被褥,沈质靠着墙壁难以入睡,当夜便?发起高热。
夜深忽梦少年事。
迷蒙之间,四周景象大变。青山巍峨,群峰陷在?辽阔的黑夜之中,天际未明?,仍有寥寥星子映照四野。
沈质披着蓑衣,脚踩木屐,曳杖艰难地行在?山路石阶中。大雨初歇,脚下路滑,他必须与师弟互相扶持、小?心谨慎才能一步步走过去。
若是一着不慎,摔了不要紧,只怕伤筋动骨,他们如今靠佣书赚些?钱财勉强度日,根本没有余钱拿去治病。
前方不远处便?是某家族学,一位家老?觉得?沈质抄书时字体端正秀丽,正适合拿与蒙童,便?要他来族学抄书,不仅给的价钱比旁人?更高,还管一餐,是再?好不过的去处。
沈质高兴之余,不忘带来师弟。师弟的字比他更好,当场写就一篇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