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砚拖出行李箱,从衣柜里拿衣服,刻意弄出了响动。

他来来回回把衣服叠了几遍,床上的人却静得像躺在棺椁里一样。

楚砚有些犹豫,决定晚点再收拾。

他出去,下楼把垃圾倒了,打开冰箱想做点吃的,却发现食材都放很久了。

洗了点青菜,煎荷包蛋下面条。

天色暗了下来,外面下起雨,喻让还没起来。楚砚将卧室的灯摁开,淡淡开口:“吃饭。”

广播没完没了放着,楚砚迟疑地过去将它关上,喻让才动了。

他裹着被子翻过身,平躺在床上,发愣似的望着天花板。

他好像消瘦了许多,家居服里露出的锁骨更显伶仃。那双眼里分明没有半点惺忪睡意,荒芜得好似濯濯童山。

房间里只剩下淅淅沥沥敲在窗棂的雨声,和浅浅的、却异常清晰的呼吸。

楚砚升起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他突然后悔把广播关掉了。

“吃饭了。”他重复。

喻让没像平时那样甜笑着迎过来,甚至没看他。整个人的魂仿佛抽离世外,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

他抿住唇,站在床边不动了,迫切地希望喻让说点什么,好确定这个人是存在的,而不是一个幻象,一座海市蜃楼。

尽管他看上去那么虚假,像是一个精心仿制的人偶。

也不知过了多久,喻让才开口了,说出的话却没头没尾,声音犹如细碎的沙粒洒在玻璃糖纸上。

“我记得你以前问过,宋知津私底下为什么叫我因因。”

他是问过,喻让随口说是小名,不喜欢别人叫。

放在以往楚砚只会默默听着,今天却忍不住沉着声音道:“那个人也这么叫。”

所以别人都可以叫,只有他不可以,是这样吗。

他以为喻让会跟他解释和那个温明宴的关系了,喻让却离题万里地开始讲故事。

“我妈妈很喜欢兰花,她跟爸爸就是因为一盆兰花认识的。你听过那个典故么,燕??梦见天女赠给他一朵兰花,不久她就和郑文公结成良缘。后来就有了‘兰因’这个词。爸爸说在他心里,我是由兰花种下的美好前因。”

他说:“其实我爸取的名字我统统不喜欢,既不喜欢“让”字,也不喜欢‘兰因’预示的‘絮果’。”

再美好的前因,也终是离散的结局,更何况这前因根本不似兰花馥郁,反而污浊不堪。

对楚砚,喻让以为他要克服的最大障碍是上一辈就开始的宿怨深仇。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和心理建设,像人鱼早知道自己要在刀尖上起舞,那么一往无前地走过去。

但他怎么能料到,从一开始,爱恋的基础就是不存在的。

他到现在也搞不清楚,他爱的是那个无声地救他于泥淖的男孩,还是朝夕相处三年耳鬓厮磨的眼前人。

是他一厢情愿,作茧自缚,与人无尤。

早就该放手的。

广播里放了一下午的京剧《锁麟囊》,他快会唱了。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楚砚沉着脸,有些云里雾里,只知道自己不想听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他还僵持着,却见喻让慢慢地坐起来,静静朝他笑了。

雨夜的窗下,喻让眼瞳里沉淀的光影渐次浮溢而起,仿佛雨地倒映灯色,美得令人眼花。

楚砚不知怎么觉得那个笑让他变得模糊又遥远,像一碰即碎的水中月。

他听见喻让的声音,恍若淅淅沥沥的秋雨敲在窗棂。

“楚砚,我喜欢别人了,我们分开吧。”

楚砚怀疑自己幻听了,每一个字他都听喻让说过,但它们不该连缀在一起。

他一瞬间被几乎要烧掉理智的怒火支配了,又觉得,喻让这是在跟他较劲,逼他先低头。

可笑,他做错什么了?

所以楚砚只冷冷地说了一句:“随便你,我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