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虚子注视她,也露出一点笑。
“为了一些牵挂。”他低声说。
素灵在长安的名头很响亮,而他是她的师兄,借此能收到很多酬金不菲的委托。
他租了一个宅子,就在澧泉坊,离太傅宅院隔了一条长巷。他不忙的时候去看她,二人像相交多年的友人一样说话。若是碰到她也在忙,他就陪她的女儿玩一会儿。
小姑娘像她母亲,无论是明净的眼,还是圆翘的鼻。他看着她,依稀能想象她母亲幼时的模样。
她已经能说不少话,会询问墙角的蚂蚁是什么,会捉来叶片上的青虫给他看,同他谈论昨天学了什么东西。但平时说得最多的,还是讨要糕点饴糖吃。
他从来没逗弄过小孩,更别提照顾,但面对这个稚嫩的生命时,却总能有无限的包容和耐心。
雨棠望向她的眼神中只有温柔,但她从来不溺爱女儿。在摔倒时只会鼓励,不会帮扶着站起,在同小伙伴有争端时,反而怂恿着自己打回去。
这样下来,女儿会越来越像她吧。玄虚子想着,这样也不错,世上能又多一个美丽炽烈的灵魂,实在再好不过。
他们偶尔会谈论起那场并不美满的婚姻。
“我从前便同道长说过,情爱二字,实在是世上最虚幻的假象。如此走了一遭,更是印证我心中所想。”
“你可知他从前如何对我?从十七岁起便每日一首诗,直到我们成婚,已经积累了几千首。那些沉甸甸的字句,叫谁不动心?我贪恋自由,不愿早日成婚,他也任由我拖着,帮我顶住所有压力,不叫我有半点难受。”
“我想做什么,都依我,我想去哪里,都由我决定。我终于觉得和他在一起不是太坏的主意,他却在成婚半年时,亲手推翻了这一切。”
“当然会难过啦,我又不是石头,我只允许自己难过一晚,第二天回家,第三天和离,甚至到现在,我都没听过他的解释,他想说,我不愿意听,就是这样了。”
“只是幸好,我心中始终有清明,始终有坚定,不然在这美厦倾倒的一刻,该有多么崩溃?”
女子眼中尽是傲然,她说起这些往事,一刀刀切剖开来,用字用句狠辣到旁人都心生恻隐。
最后,她将目光投向花园中追扑蝴蝶的小小身影,轻轻地笑了起来:“对这个孩子,我也没有太大的愿望。只希望她能永远热爱自己,坚定坦荡,便是我全部所求了。”
玄虚子颔首,饮尽杯中清苦茶水。
这便是全部所求了,谁又何尝不是呢?
他如愿看到属于她的光华仍在灿灿灼灼,在这茫茫红尘间,是独一份的耀眼,他也不会有更多的愿望。
她骄傲又坚定,不需要任何情爱傍身,她把他当友人,坦荡地表明了本心,所以某些话说出口,反而是种亵渎和折辱。
他还是不喜欢长安,玄虚子想,但长安有这样一个人,所以这座城也因此美丽起来。
那天,他在渭南,正身处于某座古墓,突然感受到心口炽热疼痛。
这是不详的信号,他种在女娃娃身上的护身符被毁,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花了半个晚上,从渭南赶回长安,在漫着血腥气的夜风中,看到了地狱一般的景象。
“如果下山,你此后的人生不会太好过。”
原来这句话有这样的深意,他时至今日,终于懂得。
它不再是简单的求不得,而是黄泉碧落之间的阻隔,阴阳两别的痛楚。
幸好他是个蠢人,乐意用此后漫长的时间,去达成她的愿望。
“只希望她能永远热爱自己,坚定坦荡,便是我全部所求了。”
他牺牲了一点东西,让女孩得以平安成长,他教她道术剑法,让她能有行走世间的力量,也告诉她一些道理,让她在面对风雨时有足够的勇气。
她一天天长大,真的越来越像她,他为此疲惫且欢喜。
她也有了喜欢的少年,他们看向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