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朱书记的那张单子，看了又看，拉长了声音道：“这?事儿?是你姑姑找我，说你早就跟她定好了。”

她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

“张主任，她没跟我说过。”

“当初来北京，我是不乐意的，是她劝来劝去，我才过来。毕竟离了我爹妈，又是干保姆。”

她长得?娇滴滴，诉苦的时候也不高声，倒也不让人?反感。

张主任摇摇手：“小姑娘，你千万可别哭，这?儿?人?这?么多，别当我怎么欺负你了。”

她泪珠含在眼眶里，努力?不让它?们滴落下?来。

“好，我不哭。”

不说这?些倒还好，一说她就只?觉得?悲伤袭来。

要不是林雅琴，或许她也能多存一些钱。

真的不至于落得?冻死的地步。

说着不哭，还是掉起了眼泪。

她知道自己不能乱了阵脚，努力?地冷静下?来。

张主任也没办法?，这?么多工人?走来走去，这小姑娘又长成这个样子，在这?里哭，他真怕惹出什么谣言来。

就一会儿?没给她回复，瞧瞧，这?不就有男工人?往前探，一副要帮她出头的样子。

张主任只能挠了挠头皮，带她走到大门口，捞起座机打了个电话。

“哎，后勤吗？啊，是老周啊，对对对，是我。我找林雅琴，你让她到厂门口来一趟。”

电话挂了没多久，林雅琴一路小跑过来了。

“张主任来了，你看我这?还没腾出手来……”

她往围裙上擦着手，一转眼，看见在一旁的林月歌。

张主任伸出手指头抖落了好几下?：“林雅琴，你这?侄女?找来了，说没那回事。你这?不是让我违背组织纪律吗？”

“当初你说什么是你侄女?孝敬你的，都商量好了。”

“现在呢，朱书记的条子到我这?儿?了。”

“你看看你！”

林雅琴没接话茬，站在那里把林月歌上上下?下?瞧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

“哎呀，是咱们月歌儿?来了哇，我跟你讲，上个月你爸给我来电报，问我要钱来着。”

“你想啊，你家里没人?干活，工分少了，我得?给他贴补。”

“要我说呢，你这?钱每个月就放我这?儿?，我一部分寄给你爹妈，剩下?的都给你存着。”

“咱们自家人?，哪儿?能亏了你呢。”

她在北京呆了好多年，一口的京片子。

说起话来连轴不带喘气的，又是过来拉扯她的手。

林月歌却退了一步。

她爸打电报，来要钱了？

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但，那钱她可以自己给，不用经过林雅琴的手。

林月歌慢慢放开林雅琴的手：“我爸说了，来北京挣的，都让我自己个儿?保管。”

“而且那些工资，本来就该我自己领。”

“就不劳烦姑妈替我花了。”

她现在，压根不信林雅琴会那么好心。

林雅琴没想到一贯内向文静的林月歌会回嘴，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手搓着腰，脖子仰起来，“反了你了，你这?死丫头，满嘴胡沁，姑妈怎么用你钱，你刚来北京，哪一样不是姑妈操心，花的都是我的钱？”

说来也奇怪，之前想起来还有些伤心。

现在对着这?样的林雅琴，她倒反而松快了起来。

就像是，这?个世界那模糊不清的部分，对她展开了最真实的一面。

哪怕这?一面，令她心颤。

同样也贵在真实。

她不说话。

低着头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林雅琴把她带过来，确实花了一些路费，吃穿用度。

之前还有些过意不去，现在想来，这?世上何?来白吃的午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