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忙着看杂耍班子变戏法时,他才极为不舍地将酥糖一分为二,一半含进口中,另一半用帕子包好,贴身放在胸口。
就连手心化开的糖浆,他也不肯浪费,悄悄伸出舌头,一点一点舔舐干净。
因着温昭出手大方,絮娘攒了不少体几钱,这一趟便买了许多日常所需之物,又选了几盒样式精巧的果点,打算回去分给众人尝尝。
一家人坐在路边的棚子底下吃馄饨时,蒋星淳忽然拽了拽絮娘的衣角,指着对面道:“娘,您看那个人。”
阴暗狭窄的巷子里,还堆着几团残雪,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围着破草席坐在墙脚,形容枯槁,有气无力。
他的面前放着一只破碗,里面装着少得可怜的几枚铜钱。
絮娘生出恻隐之心,从荷包里摸出几块碎银子,又多要了一碗热馄饨,令蒋星淳给老人送过去。
不多时,蒋星淳跑回来,说道:“那爷爷说,虽然温大人免了大家伙的税赋,但今年大旱,地里并没出多少粮食。不巧他们家因着孩子生病,欠了许多亏空,孩子没救回来,收的粮食也全抵了债务,这才落了个乞讨街头的下场。”
絮娘闻言低声叹息。
伏陵是清楚定州府状况的,安慰她道:“你别着急,大人心里都有数,只是治理这么大的地方并不容易,许多事还得慢慢来。”
他又道:“要不是前头那位徐大人贪得无厌,鱼肉百姓,便是年景差些,也不至于闹到这等地步……”
絮娘听他意有所指,问道:“哪位徐大人?”
伏陵正欲向她细细解释,电光石火间想起徐大人的嫡子曾在仓崖寨混得风生水起,说不得欺负过絮娘,立时生出悔意,含糊带了过去:“是之前的定州知府,你不认得。”
絮娘带着孩子们回去的时候,着意观察角落,又发现几个面黄肌瘦的乞丐。
给温昭送新剪的梅枝时,她忧心忡忡地提起一路见闻。
“你提醒得很对。”温昭抚了抚开得热烈的红梅,沉思片刻,唤来温朔,对二人细细嘱咐,“眼看就是腊八,不如借着这日子,在城中各地支起大棚,给那些生活困窘之人施些米粥吧。弟妹辛苦几日,盯着厨房将煮粥的材料备好,往里面多加红枣、枸杞、芝麻等补血益气之物,不需吝惜钱财;阿朔选五六个地方,再物色几十个人手,让他们在放粥之时维持好秩序,莫要被奸懒馋滑之人钻了空子。”
絮娘欣然答应,温朔却忍不住道:“我这几日正带着账房先生们盘点阖府上下一年收支,大人可知结果如何?”
“嗯?今年往里面贴补了多少?”温昭眨了眨眼睛,毫无惭愧之意。
温朔深吸了一口气,道:“赔了一万两银子,差不多是去年的两倍。”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可倒好,一文钱不往手里划拉,上赶着当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府里的银子不够了么?”温昭一心扑在公务上,将府中大事小情放心交予弟弟打理,这会儿听他话音不对,卷起衣袖磨墨运笔,“我给家里写封信,再借两万两银子。”
他说得如此轻巧,令温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那倒不必,咱们省着点儿花,应该能撑到明年秋天。”温朔看着他越来越有血色的容颜,想起他如今已经不怎么咳血,偶尔还能披着氅衣出去走动走动,便觉胸中那股浊气渐渐消散,连带着看絮娘也顺眼了些。
罢了,就当“破财消灾”吧。
粥棚很快搭了起来,面色憔悴的百姓们在官兵的指引下排成长龙。
热气腾腾的八宝粥散出去一锅,又煮一锅,短暂地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带给众人一丝温暖。
絮娘见人手不够,和厨下的帮工们一起煮粥盛粥,忙得脸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一个路过的纨绔子弟瞧中了她,凑上前调戏。
还没挨到她的身子,那人便教温朔干脆利落地卸掉两条胳膊,扔出去一丈之远,倒在地上发出杀猪般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