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没有关,“杜初月”正独自?坐在里面,身披素袍,头发微湿,满头长发单用根红绳松松地系着。
她坐在他平日用饭的木桌前,用手转动水杯,手边放着当初他给的那块玉符。
“阿爷回来了。”
她的声音轻缓平静。
杜洵微微躬身,迈步走进去,顺手带上门后,房间顿时变得狭窄逼仄,桌上那盏火烛就能将整个屋子照透。
“卢侍御。”
他低低道。
“杜初月”忽然轻笑,“杜公原来还?记得我的身份,我只当日子久了杜公真?将我当作杜初月,您的爱女。”
杜洵敛着眸子不说?话,背脊越发弯曲下去,恭敬得不能再?恭敬的模样。
她从桌边起身,走近他,“至我到?雍州,杜公不仅对我不闻不问,还?费尽心机将我与那雍州世?子捆做一处,此皆因杜初月身份特殊,也?就罢了。”
她倏然拂掉桌上水杯,声音凛冽,“但?元桀私自?豢养军将,你为何不报!”
今夜,直到?她亲眼?见到?蒙朝那纯金手串才明白严府账目上那金额硕大的支出流向了何方,那账目上的数字名目竟然是牙外军军将的品阶。
元桀一直在通过他夫人娘家的财力在雍州军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这支牙外军不听?命于雍王,也?不听?命于庾卓,而是元桀的私人军队。
杯中茶水倒流,填满了桌上的沟壑,棕色桌木被?水侵染得像是暗红的血渍。
“你莫要告诉我你不知晓此事,杜使君。”
少女的脸上有不容侵犯的威严。
杜洵哑然开口:“皆因雍州军偏居一地已久,内部盘根错节,某担心卢卿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故打算待到?时机成熟再?一一告知。”
“何时才叫时机成熟?”
杜洵踌躇着没有答话,杜初月冷笑:“杜使君是否还?记得当初那封密信?”
“……自?然记得。”
“‘潜入雍州,搅弄局势,收复骄蕃。’,不瞒阁下,圣人命我潜入雍州,除了弄清雍州局势,最重要的是为要雍州重觅一位新主,引他归朝。”
自?雍王死后,雍州军的统领本该归于副使庾卓,庾卓身性刚正,对雍王忠心耿耿,她原本只需在元府三?子斗得不可?开交之时,找机会操控庾卓,就能使整个雍州归伏,但?元桀私养军将这件事却将她的计划全打乱了。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元桀野心勃勃,他今日可?以私养军将,明日就能控制整支雍州军,下一步他要弑弟得位,那么再?下一步呢,他是不是还?想成为第?二?个幽王?”
杜初月冷道:“无论杜使君的时机何时成熟,元桀我必须要除去,介时还?请杜使君切莫袖手。”
说?着她就要离开,杜洵在这时出声,“卢侍御。”
杜洵回头,目光焦灼。
“卢侍御方才说?要为雍州重觅一位新主,您不属意元桀,那么在元昇与元子佑之间是否已有人选?”
屋内的火烛光微微摇动。
杜初月眼?前漫过一阵晨雾,雾中是元昇骑在马背上朝她伸出手的模样。
她没有回答,径直出了房门。
待到?院门前时,又回过头去望了望杜洵的这间小院,破损的瓦片,干枯的瓜棚,无处不见的颓败竟让人感到?一股……
自?虐之气。
杜初月微蹙眉头,压住心头异样。
她乘马车回了王府,王府中静悄悄的,月光如薄纱般倾泻而下。
很快到?了离步幽阁不远的折角长廊,那长廊一横一竖,竖廊沿着地势斜斜往上。
视线微移,杜初月忽而回头,却见元昇正领着阿非立在那横廊之中。
他应是来看望她是否还?安好的,可?看到?的只有她出府去见了杜洵。
夜色让彼此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谁也?没有出声,谁也?没有向前迈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