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宜和闻岱都笑了。
或明或暗,闻府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不好在这风口浪尖上再进宫。刚巧今日沐休,方伯晏要偷偷出宫散心,索性约在城墙上见。守将已屏退闲杂人等,清出一个空旷箭楼。外部防守又似松实紧,加上城墙原有的守卫,安全无虞。
弹劾之人只顾忌着舒宜的身份地位,却忘了黄三娘是英烈遗孀。陶修文守城而亡,是朝廷亲自嘉奖过的忠勇之士。却被他们恶意揣测,乃至流言纷飞,舒宜怎能不愤怒?
方伯晏论断一出,便有几人被恭敬请出,剥下官服。
“不现在退何时退?”闻岱笑道,“非要到极处便是好么?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况且今岁上,东南诸路时有海寇犯边,虽还不成气候,但我观邸报所言,零散海寇背后有其势力,我大桓还需练水师。西南诸地土人也向来不安稳,还有新的良种马与火炮,都需多多实验,才能形成战法,统一推行。如今军中人才凋零,良将甚少,我又不能分身,是时候培养下一代武将啦。”
换个人,怕不是早早在朔方培植起势力,争取当个听调不听宣的土皇帝,有兵在手,天下我有。谁还冒着被皇帝猜疑打压的风险回长安?更有谁会操心年轻武将的培养问题?正因如此,方伯晏才明白闻岱的这份不念栈权位有多难得,忍不住出言挽留:“师父,你当真现在便要退?朔方主将多风光。”
长安从上到下,一阵乱纷纷。而成为焦点的舒宜与闻岱,却在上了一封辞免折子之后再不发一言。满长安皆寻不着闻岱与舒宜的踪迹,还以为闻府大门紧闭,他们尚在府中躲清静。
所以这次封赏,原本默契地跳过了舒宜。左右她如今什么也不缺,丈夫也得封卫国公,想必该满意了。
方伯晏率先笑道:“那群老学究还在想着法子上奏折,我只咬定三年无改父道,我要当孝子,就要谨遵先帝当初遗命,不得有半分修改。”
“前朝尚有女将军以军功封侯,何况我大桓?人才辈出,乃天赐也,吾将任而用之,众卿还要先挑剔一番性别出身。弹章内大惊小怪,朕还以为不是朝堂官员上书,是街巷里闲汉疯传八卦。人品心性,不堪为官!”
权势如同美酒,能醉心田,不是人人都有闻岱的魄力与胸襟,将相当于半壁江山的虎符拱手相让,放着唾手可得的战功不要,甘心在长安办什么御骑营的。
闻岱哑然失笑:“茫茫万里天下,悠悠千载史笔,岂限于我一家一姓?”
没想到舒宜本人没提出不满,倒是圣人先开了话头。
方伯晏瞪大眼睛:“师父何出此言!这时候退,不正给那些蠢蠢欲动要上位的人机会了?他们一贯看您不顺眼,这下更有法子作妖了。”
这台阶铺得自然又圆滑,太后都微微点头。
想争权?你们自争去。他出征朔方,一去半年,是因为身为将军,他当做,如今急流勇退,也是因为御骑营乃长久基业,他当做。
至于功过得失,自有后人评说。他只问心无愧便罢。
“好!”方伯晏拍了下城墙,目光极亮,泛着少年人的锐利与赤诚,“师父,我绝不负你。”
秋风猎猎,卷起闻岱袍角,他朗声笑道:“我信陛下。”
“我何德何能,有师父这样的国士?”
闻岱答:“国士待之,报之国士,众人待之,报之众人。”
湛蓝的高远天穹下,流云飞速来去,闻岱攥指成拳,同方伯晏一碰。
七十四
“望峦是个聪明人,”越国公轻捻长须,对舒宜道,“他有大智慧,舍得放手,知道让人,也知道什么对大桓最好。天下太多贪心的聪明人了,人一贪心,再聪明也蠢,如望峦一般的尤为难得。”
越国公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女婿找得好。越国公与闻岱一系如今权势已是极盛,再多点少点着实无甚区别,可看在别人眼中就不同了。自己吃肉,也要带别人喝汤,大家一道得利,才能长久。再说,就算与圣人关系再密切,如今皇位到底是姓方,若真到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