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封奏折出来,叫得最响的几个世家立时沉默不语。
“正是,”舒宜笑,“我也如此想呢,做事怎能半途而废?他们不是说我在朔方乱折腾吗?我就要让他们看看,我折腾出了些什么来。”
“难道就因为黄三娘是女子?”舒宜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头顶,“朔方如今一切,哪里不好?百姓安居乐业,城防井然有序,只是因为我是女子,如今在朔方的黄娘子是女子,就编排出那样的话来。我看这群男人,比长舌妇还长舌妇!”
而这竟然仅是朔方如今盛景最微不足道的一角。
被她点名的很有几个是世家子弟,当初弃城而逃的林家郡守也在其列。
朔方地处戈壁,土壤贫瘠,原本粮食增收已属不易,要再开垦出良田却很难。马场和矿场恰给这些没有土地的外来人口提供了谋生之径。有了正经工作,有了片瓦遮头,便可安居乐业,无需担心流民中青壮无所事事,乃至作乱。
舒宜心内奇怪,闻岱极少把朝事上的情绪带到家里来。尽管他每日对着的都是千头万绪的大事,在军务上也可称杀伐决断,可以说有再合理不过的理由,再多不过的借口,但他在私下里并不暴戾,此番薄怒已是极为罕见。
顺着舒宜的视线看去,有一物被油布密实遮盖,看不出轮廓。
季老将军年已七十,竟然手舞足蹈,还要亲自去点把引线过过手瘾。没人敢让老将军冒这个险,可更没人想触老将军的霉头,最后只得折中,由闻岱架着季老将军上前。
方伯晏笑得很鬼:“我还在想如何抚平朝上争论呢?不想表姐还有这一招。”
当今男子主业是科考入仕,研究算学乃至在矿场做活算是不入流的。可女子能得些收入便已满意,是以朔方的不少女子都习算学。便有人说舒宜此举是伤风败俗,但此次朔方的信中直接将结果拍在了他们脸上:
女子习算学以来,矿场准确率和效率均大增,日产矿石多了一倍。周边的农业、小摊贩也跟着繁荣起来。
黄娘子还随信附带了一把万民伞,据说是朔方百姓亲手所做,又有百姓手书,字字恳切,他们很满意朔方如今的生活,说要给楚国夫人立生祠!
方伯晏高坐御座,慢条斯理看使者一条条念,末了理一理袖子:“朕前几日看到些弹章,为何同这朔方的实际情况不一样呢?”
朝堂登时比墓地还安静。
舒宜坐在垂帘听政的太后身侧,闻言笑了一声:“我有一言,陛下容禀。”
“可。”
“敢问未经查证而捕风捉影,该当何罪?”
七十三
舒宜今日特意请太后带了她上朝,为的就是这一刻。
问完话,自然是没人答,舒宜也不在乎,接着道:“朔方离长安远,众位大臣居长安久矣,无法透彻了解朔方境况,原本是不知者不罪,但有人怀鬼蜮心思,刻意罗织,血口喷人,只为争朔方郡守的位置,全然将一地百姓的生计不放在眼里,臣不能不请陛下彻查!”
便有人低声辩驳:“朔方如今蒸蒸日上,自然是好,我们也不是弹劾楚国夫人。但女子为一地长官,古未有之……”
舒宜等的就是这一句。
她朗声道:“黄三娘乃故去的陶郡守孀妻,本是继承夫婿遗志,也是在朔方正缺人才之时,我的得力助手。我正待为她请封诰命,留她在朔方将陶郡守未竟之事做完,却有小人污蔑她。陶郡守地下英魂如何作想?”
舒宜震惊了一下,闻岱和她一道在朔方,都是忙得一个人恨不能劈成三瓣用。闻岱是哪来的精力看邸报犄角旮旯里的东南战报,还说得头头是道?
方伯晏也随着台阶下来:“朕以为庞卿所言甚是。黄氏在朔方功劳甚大,同陶郡守追赠品级,着封三品郡夫人,仍管朔方事务。”
舒宜听得怔怔,闻岱从来是胸怀大格局的人,他的目光不在朝中权位这一亩三分地,而在整个大桓的军事布局,乃至千秋万世的安定基业,为此,他可以不计一己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