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彤的手终于彻底松开,落在染血的床单上。

......

最后一支华尔兹奏完,顾景航心不在焉地放下香槟杯。

回公馆的汽车上,他烦躁地松了松领结。

副驾驶的秘书察言观色,小声劝道:“先生别担心,黎小姐戴着您送的戒指,生产定会顺利的。”

顾景航冷哼一声,“谁担心了?”

他顿了顿又没头没脑地问,“医生可说过具体生产σσψ日期?”

秘书赔着笑:“德医说就这几天。不过属下听说,看胎像八成是位小少爷,将来定和先生一样英武。”

顾景航望着黄浦江,想起黎彤在图书馆较真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了勾:“像她才好,她总说生个像我的混世魔王,非得拿着勃朗宁教训不可。”

秘书欲言又止:“可您总冷着太太……她又是个要强的性子……”

顾景航摩挲着方向盘,“你懂什么。彤彤最是知书达理,不过使些小性子罢了。我们这样的姻缘,岂是旁人能懂的?”

顾景航的话戛然而止。

他死死盯着公馆门前高悬的白布,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

推开车门冲进院子,迎面撞上正在布置灵堂的管家。

顾景航一把揪住管家衣领。

“谁把孝灯挂出来的?!”

管家吓得直哆嗦:“顾爷……夫人半个时辰前……血崩没了,小少爷也……没能留住啊!”

“放屁!”

顾景航一把推开他,踉跄着冲向偏院。

推开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黎彤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的白布已经被血浸透。

顾景航不可置信地掀开一角,看见她青白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颤抖着伸手去碰她的脸。

角落里,德国医生摘下眼镜:“我到时已经太迟。”

“催产药量太大,引起了大出血,顾太太走得很痛苦。”

第11章

春风带着雨点敲打这玻璃窗,顾景航却感觉不到寒意。

德医那句“走得很痛苦”像颗子弹,直直打进他的心脏。

他晃了晃神,伸手扶住床柱才勉强站稳,声音却发着抖:“胡说!昨天早上我出门时她还喝了燕窝粥,孩子在肚里动得欢实,怎么可能会没了?你们这群庸医!”

话音未落,他抄起茶几上的花瓶砸得粉碎。

黎彤依旧安静地躺着,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

顾景航跌坐在床边,抓住她冰凉的手:“阿黎,别闹了!你不是想回北平吗?你睁眼,我现在就订火车票,咱们明天就走!”

怀中的人毫无回应,冷得像块冰。

顾景航浑身发冷,却固执地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就在这时,老妈子抱着裹着白布的襁褓怯生生进来:“顾爷,余小姐问……这……这死胎是按规矩要扔到乱葬岗吗?”

“滚出去!”

顾景航快速站起身,拿出枪指着老妈子的头,“谁准你们动她和孩子!都给我滚!”

那老妈子吓得瘫软在地,在府里见惯了顾景航斯文儒雅的模样,何曾见过他这般癫狂。

顾景航死死盯着襁褓中青紫的小脸,眼底翻涌着血色:“来人!把这嚼舌根的贱婢拖去黄浦江喂鱼!还有府里所有孝布、黑纱,一刻钟内全给我烧了!”

老妈子这才惊醒,拼命磕头:“顾爷饶命!奴婢是余小姐的陪嫁老妈子,余小姐说怕您伤心,才让奴婢来问……”

求饶声从屋内响到院外,直到彻底消失。

这一夜,顾公馆枪声不断。

待到黎明时分,副官顶着满身硝烟进屋,见满地狼藉。

顾景航握着威士忌酒瓶喃喃自语:“阿九,你说阿黎是不是在跟我玩捉迷藏?她是不是躲在哪个角落等我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