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姐新得了辆福特轿车,车座垫都是法国天鹅绒的!”

“顾爷陪着余小姐听了整夜评弹,连商会应酬都推了……”

黎彤倚在窗边数着飘落的枯叶,每听一句闲话,就用炭笔在墙上划一道。

渐渐的,整面墙都布满凌乱的刻痕,像极了她千疮百孔的心。

冬去春来,旗袍下的身子日渐沉重,竟也熬到了次年梅雨时节。

这一年里,见顾景航的次数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

倒是他与余浅浅的恩爱传闻日日不绝。

窗外的梧桐抽了新芽时,黎彤已经瘦得锁骨凸出。

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惊醒时,总错觉身后有人。

这夜半梦半醒间,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手臂勒得她生疼,掌心却极轻地抚过她隆起的腹部。

熟悉的雪茄味萦绕在耳畔,“怎么瘦成这样?是这宅子漏风,还是下人伺候不黎?”

她想开口质问,喉咙却像被旧报纸团堵住。

那人又叹了口气,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等孩子生下来,我带你去北平听戏,再不去管什么商会码头了,好不好?”

黎彤眼皮沉得睁不开,却觉颈间一热。

天光微亮时醒来,床榻另一侧冰凉如旧。

她望着帐顶苦笑,竟又梦到那个负心人。

黎彤撑起身子,忽然看见枕边放着一枚戒指。

她近来记性愈发差了,却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戒指。

还未等她细看,房门突然被踹开。

陌生老妈子端着药碗闯进来,脸上的肉抖动着:“军座说了,今日必须见到孩子,正好给余小姐当贺礼。”

那碗黑糊糊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黎彤挣扎着往床角缩,却被老嬷嬷一把掐住脸颊。滚烫的药汁灌进喉咙,烫得她眼泪直流。

老妈子死死按住她想要抠喉咙的手,“别白费力气了。这可是军座特意找洋大夫配的催产药。”

剧痛来得又快又急,像有把刀在肚子里翻搅。

黎彤疼得蜷成一团,指甲把床单抓出几道裂口。

“快去叫医生......”

她艰难地喘息着。

老妈子却站在床边冷笑:“军座说只要孩子,可没说要保大人。”

第10章

黎彤的心彻底凉透。

她眼前阵阵发黑,却仍死死攥住老妈子的手腕:“去叫顾景航!他说过要守着孩子出生!”

老妈子头也不抬地调配草药,“军座正在和平饭店给余小姐办堂会,整栋楼都挂满了水晶灯,哪有空来这血腥气重的地方?”

话音未落,外滩方向传来留声机音乐,夹杂着人群的欢呼。

黎彤痛得眼前炸开白光,指甲在床柱上抓出深深的血痕。

窗外的霓虹光影明灭不定,她的意识一次次坠入黑暗又被拉回现实。

身下的血浸透了三层褥子,混着冷汗将旗袍黏在皮肤上。

当远处钟楼敲响十二下时,一声微弱的婴啼划破夜空。

黎彤瘫软在床上,连转头看孩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温热的血液不断涌出,带走了她最后一点体温。

老妈子掀开被角看了眼,撇撇嘴:“哟,大出血了。”

她抱起襁褓里毫无动静的孩子,那小小的身躯,早已没了呼吸。

黎彤挣扎着望向那个小小的襁褓,眼底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微光。

却见老妈子撇着嘴将孩子随手一放:“晦气玩意儿,生出来就断气的赔钱货。”

黎彤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血泊中。

视线开始涣散时,她仿佛看见在燕京大学,父亲手里攥着她最爱吃的桂花糕。

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她气若游丝地呢喃:“爹爹,彤彤好疼......”

“彤彤不要当顾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