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彤只是盯着柜台上褪色的“妙手回春”匾额,没有说话。

街角传来汽车喇叭声,她转身望去。

正见顾景航搂着余浅浅下车。

回到西跨院,黎彤往铜锅里添了把碎炭。

火苗窜起来时,她从木箱拿出出那封泛黄的情书。

那是顾景航留学时用英文写的,说要带她去塞纳河畔看日落。

她喉头腥甜,血珠滴在火苗上,“刺啦”一声炸开。

她机械地往火里扔东西:绣着“长长久久”的红盖头,订婚时的龙凤镯,还有那张被余浅浅踩烂的婚纱照。

黎彤看着翻滚的褐色药汤,她摸了摸还未显怀的肚子,泪水砸在衣襟上。

“乖囡,莫怨娘。这世道兵荒马乱,娘连自己都护不住,拿什么给你遮风挡雨?等过了奈何桥,记得找户清白人家……”

瓷碗刚碰到唇边,雕花门轰然炸裂。

“黎彤!你疯了?!”

第9章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屋里,黎彤抬头,正对上顾景航猩红的双眼。

他军靴踏地的声音像催命的鼓点,叮当响。

这副神情,分明早已知晓一切。

黎彤指尖摩挲着药碗边沿:“顾先生既然都打听到了,何必再来问我?”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景航一把打翻她手里的药碗,瓷片碎了一地。

有几滴溅在黎彤旗袍下摆,她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顾景航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扯松领带嘶吼,“黎彤!你跟我怄气,拿孩子撒什么疯?”

黎彤听着这熟悉的指责,忽然觉得可笑。

她弯腰去捡碎片,指尖被划出血痕,“是啊,我疯。可再疯,疯得过顾先生当着全上海滩的面,用娶正房的排场纳妾?”

她盯着他西装口袋里露出的怀表链,突然记不清他脖子带的戒指是什么纹路。

恍惚间又看见三年前在教堂,她将戒指穿进银链戴在他颈间时,他眼里映着彩窗的光:“彤彤,这戒指贴着我的心口,就像你永远在我心上。”

誓言像融化的雪水渗进泥土,正如银链早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怀表链。

顾景航顺着她的目光低头,喉结动了动:“这是浅浅托我修的,过几日就还她。戒指我收在书房抽屉里,明儿就戴上。”

她垂眸望着满地碎瓷。

不辩驳,不质问,安静得像冬日里最后一抹残阳。

顾景航胸口没来由地发紧,来时路上想好的责备全化成了心慌。

他忽然害怕起来,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

可她分明就站在这里。

她是他的夫人,怀着顾家的骨肉,离开这座宅院,她还能去哪?

顾景航望着,终究放低了声音,他伸手想碰她的脸。

“等孩子生下来,你要什么我都答应。我天天来陪你,我们还像在燕京大学时那样,好不好?”

黎彤睫毛颤了颤,眼底泛起一丝微光。

“离婚协议书,也可以吗?”

她只想回北平,再不做顾太太。

来时带着满箱嫁妆,走时只求干干净净。

从前她盼着生生世世,如今只求永生永世不相见。

顾景航脸色骤变。

他冷笑,“我看你在佣人房冻糊涂了!从今天起,没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要是孩子出了事,黎家银行的账本,我倒要好好查查!”

最疼的永远是最亲近之人捅的刀。

曾经说要护她一世黎全的人,如今竟用她最在意的家人威胁她。

黎彤环住微微隆起的小腹。

眼泪终于砸在青砖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埃。

她轻声呢喃,“乖孩子,莫要怪娘狠心。外祖父在天堂等着咱们,说要带我们去坐真正的火车呢……”

自那晚争吵后,黎彤再没见过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