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彤任由晚风掀起旗袍下摆,笑声里满是嘲讽。

从古至今,哪有正室子嗣过继给侧室的道理?

可顾景航竟为了余浅浅,连自幼学来的礼义廉耻都抛诸脑后。

望着远处的灯光,她恍惚看见一年前的教堂婚礼。

顾景航穿着笔挺西装,在玫瑰拱门下握紧她的手,眼神炽热如炬:“彤彤,我此生唯你不娶。”

那时的她,满心以为这场联姻会是童话的开始。

而今,同样的灯光,却照得人心碎如渣。

“还有其他要求吗?”

她转回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你说什么?”

顾景航指节发白。

黎彤扬起下巴,眼尾泛着冷光,“余小姐还想要什么?不如让我一次性把东西交出去,省得你们演这些把戏。”

话音未落,顾景航暴怒掀翻茶几,烟灰缸在她脚边炸开。

碎片擦过脚踝,她却纹丝不动,只静静望着满地狼藉。

就在气氛凝滞时,余浅浅的贴身丫鬟冲进来,发簪歪斜,妆容花乱。

“顾先生!不好了!小姐醒来看见空摇篮,拿剪刀要自尽,我们拦都拦不住!”

顾景航猛地拽住她手腕,目光似淬了毒。

“黎彤!你究竟要把人逼到什么地步?”

顾景航转身的瞬间,黎彤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这些日子她无数次想问:那个在为她手抄情诗的少年,究竟去了哪里?

此刻望着他的背影,她忽然鬼使神差开了口:“景航……”

男人不耐烦地回头:“又有什么把戏?”

记忆里他曾说她的眼睛像星辰,此刻却在那双眼底看到了寒冰。

她的声音发颤:“做顾太太太累了,做你顾景航的妻子,更累。放我走吧,看在我们在泰晤士河畔发过的誓……”

顾景航握门把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黎彤却步步逼近,穿过满地狼藉:“我后悔了,后悔把整颗心都掏给你。求你,写封和离书。”

他这才看清,她眼底不是故作姿态的泪光,而是深不见底的空洞。

曾经那个会为他织围巾到深夜的姑娘,此刻像具失去灵魂的空壳。

他冷笑一声,扯松领带露出青筋,“和离?从你黎家拿我顾家救命钱的那天起,你就别想脱身!从今天起,你搬到佣人房,月例按三等丫鬟算。记住,你生是顾家人,死是顾家鬼!”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跨出门外。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景航不敢回头。

他怕对上那双眼睛,怕看见自己亲手毁掉的爱情。

更怕承认,自己其实比她更慌,更痛。

他一出门,府里的下人便收起了假意奉承的笑。

黎彤低头,像是没看见那些轻蔑的眼神。

落地窗外,那株陪嫁时带来的腊梅,正在寒风里掉落残瓣。

“上个月给父亲写信,他说要带我去城隍庙看灯会的……”

北风卷着枯叶落在玻璃上,黎彤攥着信纸的手指关节发白。

那些没寄出去的家书,终究只能烂在木箱底。

当夜她就被安排到了佣人房。

墙皮簌簌往下掉,连个像样的火盆都没有。

听差的把行李往地上一扔,转身就去给余浅浅的马车垫脚凳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风直直往脖子里钻。

黎彤收拾首饰,摸到母亲给的镯子时,终于绷不住哭出了声。

这哭声混着隔壁院传来的留声机唱段,整整响了一夜。

天蒙蒙亮时,厨娘的闲话飘进耳里。

“都说余小姐命好,顶着姨太太的名分,进门时八抬大轿比正房还风光,顾爷往后怕是眼里再没旁人咯。”

黎彤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转身往药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