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胺胺,胺胺”程树洋忽然疯了一般从地上爬起来,扯住我的衣角。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胺胺……”他涕泪横流,颠三倒四地说着:
“是我对不起你,我是你的哥哥,哥哥对不起你……”
“你算什么哥……”宋怀景怒从心头起,刚要一脚踹过去,却被我拦住了。
我说,我想单独和他说几句。
也是最后几句。
“程树洋。”医院走廊角落里,我看着跪在地上,痛苦得全身战栗的程树洋启唇道:
“这一世,我也算积了德,救了,你父母一命。”我将“你父母”三个字咬得极重:
“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请尽快回去,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了。”
“不是的,不是的。”程树洋无力地摇着头:
“让我留在这里,我不会打扰你,我只是想赎罪……”
“留下?”我失笑道:
“程先生,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两个字。”
“你知道么,两世以来,关于你的事,最让我高兴的只有一件。”
“那就是重来一次的那天,你扔下我,抱着程嘉因离开的时候。”
程树洋泣不成声。
“我不可能原谅一个杀人犯,也不想要他的赎罪。”
“我没有让你以命换命,只是让你消失在我的眼前,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我冷眼看着他失声痛哭的狼狈样子,扭过头,走向走廊尽头等着我的人。
那里有宋怀景、许羽,还有刚从公司赶到医院安抚我的爸爸妈妈。
他们,才是我的家人。
是我两世以来的最终归宿。
我没有再见过程树洋。
听说他回去以后,将父母安顿后,就一个人去了寺庙。
没人知道他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为何要去寺庙当和尚。
也没人知道,他每日跪在佛像前,究竟是在为谁祝祷。
抑或者,是在为谁赎罪。
五年后,我和许羽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收到了一封信。
护士说,那封信是昨日一位刚刚因肺癌去世的男人送给我的,他住在另一栋住院部。
信封拆开时,许羽正抱着孩子轻声哄着,我的父母兄长在病床前忙前忙后,是平淡又幸福的午后。
信没有落款,但我知道是程树洋写的。
除了那些老生常谈的道歉,到最后,他说:
“胺胺,我在佛前跪了一千多个日子,却还是发现,自己手上的血是洗不干净的。”
“所幸老天有眼,让我得偿所愿,用这条命还给你。”
“当然,我也知道你看不上。”
“我自知欠你良多,只希望若有来世,你莫要再与我这样肮脏不堪的人成为兄妹。”
“我合该堕入畜生道,受百世之苦。”
“愿你此生平安,幸福。”
“是谁寄来的信?”许羽放下孩子,随口问道。
“一个高中时的朋友,老派得很,还给我写信呢。”我笑了一下,将信折起来,随手放在一旁:
“下次直接加他微信聊。”
许羽点点头,我侧过身,抚摸孩子柔嫩的脸颊,心中一阵宁静祥和。
不管下一世如何,程树洋早就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一世,近在眼前的一切,才是独属于我的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