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盼着何崴早点死,也曾诅咒过他赶紧出车祸、意外。但这一切真的发生时,她却发现自己无法如设想中那般轻松、释然地面对。

他们毕竟生活在一起十几年,即使没有了感情,却总归被感情之外的其他东西牵绊着、搅和在一起。婚姻、孩子,双方的家庭、父母,和基于此之上经济、金钱的复杂纠葛。

这一切千钧般沉重地压上她心头,如果他两眼一闭无牵无挂地走,留下一屁股烂摊子给她来收拾,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白雅珺家属在不在?”

谭婧的思绪被会谈室传出的广播声打断。

走廊对面,一对蹲在地上的老夫妇闻声,边应着、边扶着墙笨拙艰难地站起来,急匆匆往会谈室赶去。旁边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搀扶了他们一把,也紧跟了上去。

三个背影很快消失在会谈室门后。

是白雅珺的父母和家人。

谭婧从没见过这个女人,几年前的几次捉奸都扑了空。她只知道她是个记者,在省台工作。何崴将她藏得很好,她自己也从没有主动露面或挑衅地示于人前。

很讽刺,他们三人竟在这样的时刻下共身在一处。

谭婧的视线收回来,落在近处的墙上,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里斑驳脱落的墙漆上被人刻了许许多多的字,它们密密麻麻地连起来,只依稀辨认得出重复最多的那个词:平安。

她的心蓦然地为之一颤。

在这祈祷的哭墙之前,她无疑也是希望何崴能够平安的,只是这样的一份寄托却极端复杂乃至痛楚,她已分辨不出这其中是不甘还是恨意更多一些了。

片刻钟时间,会谈室里忽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谭婧与其他人一样扭头望去,白雅珺的母亲哭得几近昏厥,在她丈夫和也许是她儿子的年轻男人的搀扶下从会谈室出来。

走廊里的人屏息凝视着,有的开始为自己的亲人合十祈祷,有的捂住脸,更多的则只剩下在木然中平静,在平静中继续悲惘无助。

那一瞬间,谭婧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是感慨报应不爽,还是对这个与她一样命运悲惨的女人生出些许恻隐怜悯……

“何崴家属!何崴家属在不在?”

她的心陡然悬起,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等来何崴的消息,同时也是对她、她们这个家庭命运的审判。

她与公婆仓促赶向会谈室,大夫从窗口内递出检查报告及两份签字材料,陈述完抢救情况及检查结论,提供了手术方案、告知了可能面临的风险后,提醒道:“现在需要你们家属尽快商量一下,配合做个决定,签个字。”

谭婧看到检查报告,诊断结论里写着:创伤性颅脑损伤,右侧颞骨骨折并硬膜下血肿……,右侧胫腓骨开放性粉碎性骨折……

另外两张纸分别是手术同意书和病危通知书。

付红已经泣不成声:“大夫,求求您一定救救我儿子……”

谭婧征询地看向何平,他点头同意,她便拿起笔,在付红的哭诉声和哀求声中,签下了字。

从会谈室出来,她神情木然,神思游离。几年前父亲去世前,就是她签下的病危通知书。两度直面死亡,两次截然相反的心情,唯一不变的,是感慨人在意外与疾病之前的渺小和无力……

“姓何的!你们还我女儿!”

斜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惊得谭婧思绪回拢。

白雅珺的母亲朝他们扑上来,哭天抢地地指着他们一家的鼻子骂:“你们教出来的儿子不是个东西,骗我女儿感情,现在害她连命也搭进去了!她才刚三十二岁啊!你们看看你们造得是什么孽!”

她被两个男人拽着,但还是歇斯底里地扑到了付红身前,对着她一通抓挠踢打。

付红招架着,也不甘示弱地回骂:“你们自己养出个狐狸精,勾引我儿子、害他出事,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你们一家子都不是东西!我女儿被你儿子骗了这么多年,骗得她怀了孕,你知不知道